楚潇一下子愣在原地,呆呆地看着那堆筹码被送上赌桌。庄家脸上的笑容更大了,继续高声吆喝着。
她甚至怀疑是自己的声音太小谢斯年并没有听到。因为不知何时,周围响起了鼓点声,鼓点声越来越响、越来越急促,混合着赌徒们的声音将整个场馆内的推动至最高潮。
“开!快开!!”
“咚咚咚咚咚——”
“买定离手!”
“咚咚咚咚咚!!”
“输了……全输了!输光了!输光了啊啊啊啊啊!”
谢斯年又赢了,他面前的筹码由于数量过多,已经被换成了单个面值更大的筹码。谢斯年两眼放光地收回自己的筹码,继续盯着庄家的手。
他丝毫没有理会自己面前陡然爆发出的惊呼,以及刀尖没入血肉的轻微“噗嗤”声。
然后一条血液飞溅出来,一些血珠滴落在谢斯年手上。
绯依反应极快,迅速拉着楚潇躲到一边,拧眉朝前看去。
“杀人了。”楚潇面色凝重。
刺目的灯光下,输光了钱的赌徒们面色赤红,在愈发急促的鼓点声里丧失了理智。失去全部筹码的愤懑和对不夜城的恐惧一点点将他们的理智蚕食,他们不管不顾地对桌上的筹码伸出了手。
筹码的主人自然不会愿意自己的财产被抢夺,立刻伸手阻拦,于是两方人就扭打在了一起。
很快,混乱之下不知是谁手中寒光一闪,刀尖没入了他人的身体里,那名倒霉的赌徒躺在地上抽搐了一下,很快就没了生息。
浓烈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,赌徒们却没有人停止,纷纷用自己现有的东西开始攻击起其他人,甚至有些身上仍有筹码的人也被这个气氛带动,开始加入这场血腥的抢夺之中。
“他们简直疯了。”绯依说。
现场一片混乱,楚潇被惊慌的人群和愤怒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,余光瞥见,角落里居然还有一位打手在打瞌睡!
楚潇气不打一处来,立刻走到那位打手的身边把他摇醒:“大哥?大哥!那边出人命了你不管……”
说着说着,楚潇的声音顿住了。
这人耳朵里带着耳塞,鼻子上堵着鼻塞,以这种怪异的方式站着打瞌睡,楚潇摇了他好一会儿,他才慢悠悠醒过来,无所谓地伸了个懒腰。
“哎知道了知道了,大惊小怪些什么?”那个打手瞥了她一眼,“你是新人吧?不夜城内每天都会发生这样的事。”
楚潇警惕地盯着他,不说话。
不仅是因为打手最后那句骇人听闻的话,更是因为他身上的那些怪异之处。
再结合上不知从何而来的鼓声和香气,楚潇心里逐渐有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想。
打手已经朝着混乱的人群走了过去,很快工作人员就控制住了现场的情况,混乱的人群被疏散,几个主要挑食的被带走了,地上那具尸体也很快被清理掉。
楚潇和绯依想趁着空当把谢斯年带走,没成功。谢斯年脚下就像生了根似的,直挺挺地杵在赌桌前。
这一场恶性的打斗事件只是一个小插曲,赌桌上如火如荼的赌博从未停歇,赌徒们又一次将赌桌围得满满的。
眼见着庄家又开始叫新一轮的下注,楚潇被不夜城中的种种诡异情况烦扰着,眼看谢斯年着了魔一样再次拿出自己的筹码要放上赌桌,更是觉得心头一闷。
总之,必须将谢斯年带走!
楚潇眼疾手快,一把从毫无防备的谢斯年手里抢过钱袋:“前辈,你清醒一点!!”
谢斯年猝不及防,原地愣了一下,然后缓缓扭过头看向楚潇,眼底逐渐染上赤红。
庄家的声音宛如一道催命符:“客人,您还下注吗?”
话看似是对着所有人说的,庄家却是直勾勾地盯着谢斯年——毕竟他现在是这个赌桌上拥有赌资最多的人。
“您只要赢了,您现在拥有的资金就会翻倍,您就是我们整个赌场内最有钱的人了!到那个时候,您想要什么都能得到!”
谢斯年的眼睛红得仿佛要滴出血,他沾了血的手臂无法抑制地轻颤起来。
“你闭嘴!”楚潇烦得不行,转头就冲着庄家大吼了一句。
“你干什么?!”谢斯年突然暴怒。
就在那个瞬间,谢斯年突然出手,一把抢过楚潇紧紧护在怀中的钱袋。他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道,硬生生地将有所防备的楚潇拽了一个踉跄,手臂结结实实地摔倒了赌桌的边缘上。
钱袋被谢斯年大力抽走,巨大的摩擦力在掌心留下一股热意,楚潇被这一拉弄懵了。
只见谢斯年又把筹码放到了“大”的格子上,理智消失殆尽:“全押!”
“你又在干什么?!”绯依也怒了,她一手扶起楚潇赛到自己身后,猛地挥出一拳砸到谢斯年脸上,“你给我清醒一点!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?!”
谢斯年的脑袋被打得偏到了一边,他估计这辈子都没被这么打过,在原地保持着那个姿势愣了好一会儿,不太清楚的头脑才勉强反应过来。
他慢慢把自己的脑袋扳正,看向绯依,嘴唇动了动:“我……”
“呼……”绯依还以为谢斯年是终于清醒了,连忙道,“快走,不要赌了,趁着庄家还没按铃,赶紧把你的筹码拿走。”
谢斯年又扭过头:“我押全围。”
他说着,将原本已经放好的筹码又挪到了另一个格子里。
“你!”绯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“你干什么?”
楚潇在谢斯年身后扯着他的袖子,急得团团转:“怎么办绯依姐,我感觉谢前辈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,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,这样下去不行,要不我们采取暴力一点的手段,直接把他打晕带走吧……”
“别把我打晕……”
谢斯年的声音从前面传来。
楚潇的动作一顿:“欸?”
“我还好,”谢斯年回头看他,眼中一片清明,只是声音里透着无法掩饰的虚弱,“我清醒着,知道我在做什么,相信我。”
楚潇能明显感觉到谢斯年的状态和之前的有区别,他又变回了他熟悉的那个“谢前辈”。
所以尽管心里还是有点疑惑,楚潇还是点了点头。
“叮——”清脆的一声铃响,赌徒们狂热的目光纷纷聚集到了庄家身上。
庄家轻轻掀开骰盅一角,看清楚里面的情形,嘴角的笑容逐渐扩大。
“不好意思了各位,大小通杀。”庄家将骰盅彻底掀开。
三个整整齐齐的六。
骰盅内三个骰子点数一样,是为围骰,一旦围骰开了,不论押大押小都为输。
只有押的是围几点,或者是像谢斯年一样押全围,才算赢。
庄家做作的惋惜了一番,满心以为这把所有人都只押了大小,一偏头,发现全围的格子上面放置着孤零零的一袋筹码。
“麻烦尽快帮我兑换一下。”谢斯年说。
押全围的赔率是一比二十五,也就是说,庄家要付给谢斯年二十五倍的筹码。
然而谢斯年赢了这么多把,手上的筹码本来就多,粗略计算了一下……保底有三万,足够让他们三个都前往VIP区域了。
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一匹黑马,一下子赢回这么多,庄家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得僵硬起来。
一旁的工作人员清点完谢斯年有的筹码,然后将他赢下的筹码一同装进袋子里。庄家看得直咬牙,心里默默祈祷谢斯年接下来一定还要继续玩,他好再狠狠地赚回一笔。
结果,谢斯年接过自己的筹码袋,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就走了,潇洒的背影没有丝毫留恋。
庄家:“……”
庄家恨得牙痒痒,只能默默祈祷谢斯年以后不要再来了。
“先出去。”谢斯年的脸色很难看,他低声冲楚潇和绯依两人说了句,然后率先大步朝外走。
胸膛里涌上来的窒息感以及大脑的混乱让他快要窒息,直到远离了赌桌和人群,谢斯年一手撑上墙面,深深吸了口气,才感觉自己终于是活过来了。
他扭过头看向跟过来的两人,默了默,说道:“绯依,刚才多谢你了。”
很及时的一拳,成功将他的理智打回来了。
绯依问道:“刚才是怎么回事?你怎么跟中了邪一样?”
“说来话长,”谢斯年疲惫地揉揉眉心,“我一开始只是尝试着想玩两把找找手感,我的自制力一向很好,现在又有任务在身,按理说绝对不会疯狂地沉迷赌博,但是我就是那样做了,所以我逐渐意识到自己有点奇怪,感觉我变得不是我了。”
“我想起来了,我好像闻到了一个很好闻的气味,之后意识就有些模糊,”谢斯年皱着眉,努力回想自己还能记得的内容,“我就感觉脑袋非常晕,连思维都变得迟缓呆滞,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,除了赢钱就什么都没有了。”
“后来我的意识越来越不清楚,再然后,你就给我了一拳。”谢斯年看向绯依。
“也就是说,那时候你已经清醒了?”绯依说,“那你应该听到了我说的让你不要再赌的话了吧?你为什么又押上去了?”
谢斯年没有立刻回答,转头说起了另一个问题:“你们就不好奇,我为什么能做到逢赌必赢吗?”
绯依:“这和我问的问题有关系吗?”
“有点关系。”
楚潇:“我好奇。”
谢斯年很满意楚潇的捧场:“听说赌场上有这样一群高人他们会听骰。就是光通过听声音,就能知道骰盅里面的骰子点数——当然,我可不是这种高人,只是我使用的方法和这种高人有异曲同工之妙。”
“我很小的时候就被严昭发现,在他的提点下开始学习阴阳之术。渐渐地我发现,我的身体素质得到了缓慢的提升,比如力量变强、速度变快、以及视觉、听觉等感知力提高。”
“之后跟朋友在赌场里玩了几把,我就开始试着使用我的感知力窥测骰子点数,没想到居然特别准。”谢斯年笑道。
他的笑容还没绽放开,脸色很快又凝重下来:“但是刚才,在我的意识极其不清楚的情况下,我的感知力也被蒙蔽了,中间有一段时间,我只是在本能的冲动驱使下下注,并不是对结果有所把握。所以我猜测中途应该输了几把,不过我还留了一些筹码在自己身上。哎,要是一把不输,我们现在有的还能更多。”
“不过,最后一把是真的非常凶险的。”谢斯年顿了顿,努力回想一番,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刚才那一把我应该是……全押?”
楚潇点点头。
谢斯年面若冰霜:“所以如果刚才那局输了……我们就什么筹码都没有了。”
“不过我当时冷静思考都无法做到,怎么可能再推测出正确结果,更别提这个骰面还是难得一见的围六。所以我有一个想法,赌局实际上是有庄家在暗中操作。”
“等到众人的理智消失殆尽,等到狂热的人们为了筹码大打出手,等到所有人心中只剩赢钱这一个念头时……”
“砰——庄家会开出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花色,将所有人的筹码收入囊中。”
“不过这个小计俩最终还是没坑到我们身上,绯依把我打清醒后,我就知道骰面是围六了。”谢斯年看着绯依,算是回答她之前的问题,“全围的赔率很高,既然我已经对结果很有把握了,那这钱不赚白不赚啊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,”绯依说,“我当时还吓了一跳,以为你已经走火入魔到这个地步,居然连我的一拳都揍不醒你。”
谢斯年冷笑一声:“说起来,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样打过我。要是你这一拳把我的脸打出个三长两短……我告你信不信?”
“喂,我救了你!而且你推潇潇的事情我还没和你计较呢!”
绯依一说,谢斯年这才隐约想起来,连忙低头去拉楚潇的手。
只见楚潇白皙的小臂上,出现了一块深紫色的淤青,看着有些骇人。谢斯年的饱含愧疚道:“……对不起。对不起,疼吗?”
“啊?早就没什么感觉了。”楚潇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不经摔,有些哭笑不得,“没事啦,前辈你还是先数数筹码有多少吧。”
“刚才看过了,三万绰绰有余,”谢斯年说。
“走吧,上去会会周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