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翎惊声尖叫的同时,出现在她身后的小女孩被吓了一跳,跟着一起吱哇乱叫。
一时间,整个房间里回荡的都是两人的叫声。
方菲一把推开门。
“闭嘴!”
女人大声呵斥完,伸手开灯。
扒拉两下发现没用,她咬牙道:“小十二!你怎么又出来乱跑了?是不是忘记我上次怎么警告你的?”
女人的怒火比鬼还可怕。
一大一小齐齐闭嘴。
小女孩捂着嘴巴哒哒哒跑到女人面前,小小声道:“妈妈,我错了。”
然后低头从她身边钻出门,头也不回地跑了。
郭翎:“……”
这怂样子,忽然觉得鬼也没那么可怕了。
小女孩跑出去之后,房间的灯重新亮了起来。
不知道郭翎在想什么,方菲走进房间关上门。
郭翎悚然一惊:她不会要杀人灭口吧?
“我知道那三个人是来救你的。”方菲开门见山,直奔主题,“警察,是吗?那个男人去过唐醒的地窖,对吗?”
被女人妩媚的眸子盯着,郭翎本来想要否认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良久,她低下头,轻轻嗯了一声。
“真好啊。”方菲长叹一声,似是感慨万千,“要是那个时候有人来救我,我应该就不至于走到如今这一步吧?”
郭翎愣住。
她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。
“很惊讶?”方菲靠在墙边,不知道从哪里摸出烟盒,点了一根烟,自嘲一笑,“看来在这里生活久了,真的被同化了——我还以为我的口音挺明显的。”
“你是周山人?”郭翎试探地问道。
方菲吐出烟圈:“原来还是能听出来的呀?”
“你怎么……”郭翎是个聪明人,“这就是你帮我的原因吗?”
在不知道是否有人来解救她的前提下,她去了那个男人家里把她带出来。
如果没有她,她真不知道后续要怎么和那个人贩子相处。
或许,等警察找到救她的办法之前,她先把自己饿死了。
方菲没有否认:“这个村子很多年没从外面买人了……我是最后一个。”
“那怎么会……”
“因为那东西是个白痴……恶毒、愚蠢、自以为是。”方菲用着难听的词汇点评平日里对她照顾有加的男人,不难听出她语气里的嫌弃和厌烦,“他老婆死了好几年,想再娶,没找到合适的。”
“所以就出钱去买一个?”郭翎觉得这种人简直不可理喻。
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愚蠢自私的人?
他难道从来没有想过,他的这个决定会毁了一个无辜女孩的一生吗?
“对啊。你要是指责他,他会说,我不买的话她就会被卖给别人,说不定比我还不如呢。”方菲讥诮道,“振振有词,完全不会觉得是他们自己的问题。”
“……”郭翎无言以对。
她知道,这种与世隔绝的小村庄有自己的一套生存规则,生活在这里的都是他们自己人。
他们落后,却也团结。
对其中一个人的指责,最后会由整个村子的人来反驳。
“你这还算是好的。”方菲道,“最近这些年,村子里的年轻人大多去了外面——和外面接触多了,村子的很多陋习也就慢慢改了。
“我刚来的那个时候,很惨。
“我那年只有十八岁,是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被掳走的。
“到这里之后我和你一样,也尝试过反抗。
“但是有什么用呢?一个柴房、一根狗链子就能让你生不如死。
“更可怕的是,完全看不到希望——不管见到什么人,他们都不会帮你,哪怕你千辛万苦爬出去,他们也只会再把你送回到地狱。
“回来以后,被修理得更惨。”
想起自己这些天的遭遇,郭翎眼眶一热,哑声问道:“你逃跑过吗?”
“当然。”方菲道,“我进来的时候,村子前面那条路还没修,四面都是山。那些山,对于我们这些外地人来说,就是牢笼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郭翎小声地表示认同,“逃不出去的。”
“所以你宁可死?”方菲一笑,“我那时候没有你这样的决心。”
她屈服了。
“我只想活下来,哪怕生不如死。”
活下来,才有逃出去的可能,才有报仇的可能。
郭翎抿唇,不知道该怎么接话。
她有什么立场来评价女人的所作所为呢?
她和她一样,是这个村子的囚鸟,折断了翅膀落在这里,若是没有人投喂,只有死路一条。
郭翎不想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了。
于是,她挑了一个更加沉重的话题。
“那个小女孩……”她结结巴巴地问道,“是你的孩子吗?”
“不是。”方菲眯起眼睛,回忆起那段不愉快的经历,“我曾经怀过一个孩子,没保住。”
郭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。
“别用这种同情的眼光看我。”
方菲吸了最后一口,把烟头扔在地上,用脚碾灭。
她吐出烟。
烟雾模糊中,郭翎看不清她的表情。
她听到她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:“我自己摔在石头上,杀死了我的孩子。”
“……”
“它不是爱情的结晶,这里也不是一个适合生儿育女的地方,当我知道怀孕的那一刻,我就在想着,要怎么杀死它。”
她计划周密,然后成功了。
“你……”郭翎的大脑彻底停止思考。
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女人说这么多,最后一定是准备杀人灭口!
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!
知道的越多,死得越快!
方菲压低声音,将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:“我用那个孩子作为掩护,杀死了买我的那个男人——没有任何人怀疑我。”
她在村里生活了两年,两年里表现得完美无缺。
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唐孟如胶似漆,恩爱非常。
那些人习惯了,习惯买来的女人最后被驯服。
猎物被吞噬、和村子融为一体似乎是一件非常理所当然的事——以前买来的女人都是这样。
他们觉得她也不例外。
在这种惯性思维下,她花费两年时间完成了自己的布局。
然后,她陪那个男人进山采药,将他从山上推了下去。
当然,她自己也跟了下去。
等她下次醒来的时候,男人没了,孩子也没了。
她说她看到唐孟失足摔下去,自己想下去找他,结果雨天路滑,不小心摔了一跤。
她表现得悲痛欲绝,哭得声音沙哑,从那之后一蹶不振,连丈夫的葬礼都没有参加。
有谁忍心去苛责一个同时失去丈夫和孩子的女人呢?
村里人都说她病了。
直到唐二溜进她的房间,试图对她这个动手动脚,被她咬掉胳膊上一块肉。
见了人血,她终于慢慢恢复理智。
“我现在经常都会想……”方菲阴测测地说道,“让他那么轻松地去死,真是便宜他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