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家。
薛家主不是头一回见白苏。
但和他印象中的淑华郡主不同,此前的淑华郡主,是浅笑着跟在沈瀚的身后,像一朵开放明艳的花儿。
而此时,花儿要咬人了。
白苏穿着一身黑色的披风。
她是连夜被沈星阳和沈星摇护送过来的。
现在郡主府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要小心,她不想冒险,但不能不亲自说服薛家主。
皇上畏惧薛家,薛家确实藏有底蕴。
薛家势大,威胁到皇权是真的,但薛家忠君爱国也是真的。
所以,纵然薛家主可以在背后抵挡帝王的阴谋和陷害,但也想的是等到皇上油尽灯枯,他们扶持新皇上位。
弑君?
想都没想过。
这么大胆的想法,现在却从一个女子的嘴里轻描淡写的说出来。
更重要的是,这个女子还是皇室中人。
薛家主不知道该佩服白苏的魄力还是什么了。
反正就……挺吃惊的。
白苏见他没说话,不由得开口道:“我知道此事极为冒险,只能成功不能失败,机会也只有一次,但是我相信,此事对于外祖父而言,肯定不难。”
“何以见得?”薛家主笑道:“郡主,皇上身边高手如林,他对薛家不信任,他身边的暗卫多是程家培养,那些人,可收买不了。”
就算收买了,他们也不敢相信啊。
“况且,现在皇上身边能近身的人有限,近两个月来,后妃都未曾见过皇上的面,郡主所言,这个难度着实有点儿大。”
白苏不相信。
薛家主手中肯定有倚仗。
只是薛家不仅仅是一个人的薛家,薛家主除了是沈瀚和淑妃的外祖父,还是一个家族的家主。
这一着不慎,可是要连累整个薛家都要人头落地,还给了皇上处置薛家的借口。
“难度大,但并非没有可能,不是吗?”白苏抓住他话中的意思。
白苏起身,将准备好的两只小瓶子塞过去。
这其中一个,是曾经让沈瀚他们都中招的毒药,也是最难调配,但在她手中最为立竿见影的一味。
“这个,强攻,对付大内侍卫短时间内有奇效,只需足够身手好的人进的了正阳宫即可。”
另外一个也推过去。
“这个,无色无味,混合在汤药中,半柱香之后发作,太医也难以查出什么。”
两种毒药,一种,可能是引起宫中动荡,需要出动薛家留的后手。
要是一个不小心跑出去一个,那朝堂都要动荡几分。
另一个,合情合理,能让皇上顺势‘病逝’,且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。
薛家只需要助玉子夜安心坐上那个位置不出乱子就好。
两种东西,两个可能。
接下来,就看薛家主如何权衡了。
薛家主看着两个小瓷瓶没说话。
他年纪大了,前后在两个皇帝手下做事儿,经历过的事儿和选择多了去了。
这还是头一回,觉得难以抉择的。
白苏似是看出他的挣扎,忽的说道:“外祖父,您觉得,皇上让太子娶程家姑娘是为了什么?”
自然是为了平衡权势,为了防止日后薛家借着玉子夜的性格,把持朝政,为了防止沈瀚这一次归来,会功高震主,和薛家同气连枝,制约了皇权。
当然,还有他自己心头那说不清道不明九五之尊心理。
超脱他控制之外,却没能在活着的时候将这个家族毁了,将会是他任职史上的一大败笔。
“外祖父与皇上相识多年,咱们这位皇上做事儿的风格,您也知晓,就算他死了,皇室还未死,遵先皇遗愿搅风搅雨的臣子,这自古以来可是不少,您如何认定,届时薛家就能置身事外,依旧笑看更迭?”
言下之意,若是皇上真的想和薛家死磕,人死了又能怎么样,依旧有机会留下遗旨,去给薛家找事儿。
“我听闻相公从小到大和外祖父学习很多,用兵之道也多是出自外祖父之言,那外祖父应当知晓先下手为强的重要。”
薛家主一愣。
“对敌人,理当如此,而现在,皇上也是敌人。”
白苏声音轻轻地,像带了一层蛊惑似的,吹在薛家主的耳朵里。
薛家主恍惚。
他仿佛被一叶障目了。
年纪大了,心里的顾虑多了,若是之前,说起这些,说不定早就直接拼上去了。
到底少了点儿年轻人的血性和拼劲儿。
他沉默片刻,在白苏期待的目光之中,缓缓道:“天色不早了,郡主先回去了。”
“那……”
薛家主和蔼的笑道:“郡主和瀚儿唤我一声外祖,那我便是长辈,这些诡谲之事,本就不该郡主操心,郡主且先回去吧,静等就好。”
白苏心头微亮,缓缓地笑了。
她给薛家主行了个礼,这才离开。
薛家主目送人离开之后,面色稍严肃些,扭头回了书房。
他不会拿着薛家开玩笑,但不是没有两全的法子。
薛家主在书房待了许久。
和皇上一样,情报是相当重要的东西。
薛家也有自己的情报网,只是并没有皇上那么变态,会窃听臣子说的话。
薛家的情报,收集的有秘辛,也有一些流言小事儿。
他在书房分析了很多,终于让他挖出了一道隐隐的脉络。
当天晚上,薛家隐匿在暗处的力量行动起来。
坚不可摧看似囚笼一般的皇宫,实则真的要悄无声息的进去两个人,安插几个眼线,也不是不可能。
如今,薛家的消息不就送出去了吗。
只是,寻常薛家联系的人都是淑妃娘娘,这一次……
宋贵妃正睡得香甜,宫中馥雅清香。
蓦地,一阵冷冽似是入了寒梅味的雪,侵入这宫中。
宋贵妃似有所感,浑身瑟缩了一瞬,猛地睁开眼睛。
面前是一身黑衣掩着面容的男人,双眸冷颤,看着她像看一个死人。
宋贵妃猛地向后一掠,缩在床角:“你……你是谁?”
她顾左右相看,守夜的宫女却不见一人。
“贵妃娘娘,无意冒犯,只是想请娘娘帮个忙而已。”
那人直接撩起袍子,在床榻对面坐下,好整以暇的看着宋贵妃努力让自己冷静的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