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后不为所动,任由那暗红色的血在被子上留下脏污。
他们之间,吵也好,闹也好,都在几年前文家覆灭的时候消失殆尽了,如今剩下的这些,无非就是毫无意义的扯皮。
“想要我陪葬,也不是不可以。”
皇后忽然开口。
皇上诧异,艰难的抬头看过去。
只见对面的人冷笑:“你现在就去死,将皇位传给玉子夜,我马上自刎陪你。如何?”
现在去死啊……
他赫赫的笑着,胸腔处像拉风箱似的响。
“朕若能死,何必……咳……何必苟延残喘到现在,你分明知道,朕现在不能死。”
皇后瞳孔狠狠一缩。
她心知肚明,玉子夜是稚嫩,朝廷如今看似混乱,但屹立着朝堂的柱子都未倒下,混乱的不过是些跳梁小丑,如今尽数浮出水面,想要对付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儿。
至于魏王起兵之事,不破不立,不过是他想借机整顿南方官场和军营罢了。
若得文家留下来的那一批势力,还有魏王身边的萧莫帮忙……
再加上善战的沈瀚和尚未有动静的北边几个大营的将士,对付魏王也不是难事儿。
可以说,皇上若是现在死了,凭借着薛家的力量,玉子夜绝对能够成功登基,且不出两年,还天下一个太平。
舍不得死,不能死,说明还有未曾完成的计划,未曾算计完的人,未曾了的心愿。
毕竟她很清楚,皇上不是得了病,是中毒,让人痛不欲生,每日度日如年的毒。
皇后心头腾升一股无力。
终其一生,这人都是如此。
不容得半点儿脱出自己掌心之外的东西存在。
“你要的东西,我可以给你,陪葬,我可以陪,但是我有条件。”
她心头一片灰烬,到底,僵持了这么久,还是斗不过他。
文家当初输的,不亏。
皇上心有所悟,说道:“朕一辈子失信许多次,但应了你的话,却不曾食言,你放心,那两个孩子,朕保证他们会的活得好好地。”
萧莫和白苏,是文皇后现在仅有的软肋。
也是这世界上她唯二的族人了。
皇后扯了扯嘴角,“真讽刺。”
不曾食言?
确实不曾食言。
因为他的承诺本也不多。
罢了罢了。
皇后将袖口的小匣子扔在床上。
“南方十三府,两自由城和五个临水城的布防和所有文家留下的人脉与眼线,都在这里了,我已经有段时日没有与他们联系,如何能用上,看你自己本事,本宫喜静,切莫再让人来打扰。”
“等你死的那天,本宫自会来的。”
说完,皇后转身离开了正殿。
皇上手指轻颤的摸着那个小匣子,耷拉的眼皮敛下。
过来做什么?陪葬吗?
罢了,他又有什么资格?
生在帝王家。
长在帝王家。
是他对不起她,又怎么会在临死之前,还束缚着她呢?
“陛下。”内侍官走进来,小心翼翼的出声。
皇后娘娘已经走了,他久听不见里面的人叫他,只能自己进来。
“陛下,您又咳血了!奴才这就叫太医过……”
“没用的,别叫了。”皇上随手将紧紧握着的方巾扔在一旁。
刚刚和皇后说完话,这会儿头疼欲裂,脑袋像要炸开了一般,双眼耷拉的厉害,只想睡过去。
他半眯着眼睛,问:“让人轻点儿收拾,朕睡会儿。”
内侍官欲言又止,低声:“陛下,宫门传来消息,说,沈瀚回来了。”
“什么?”惺忪的眼眸立刻睁开,皇上诧异的看过去。
旋即又放松了些,道:“薛家找回来的?”
如果是他派去的人找回来的,早就来信儿了。
那就只有薛家营救的。
内侍官摇头:“薛家那边未有动静,以奴才看,可能是沈大人自己逃回来的。”
上头沉默了一会儿。
良久,皇上嗤笑一声,意味不明:“怎么就如此厉害呢。”
内侍官没吭声,也不知道要接什么话。
许久,见皇上没有任何指示,又道:“沈大人入了城门和薛家人接头说了几句话,就朝着宫门来了,陛下,他若是知道郡主在正阳宫,会不会……”
皇上闭上眼:“由他闹,等会儿让淑华出去吧,外面那群人留给他发泄愤怒,让程威意思意思拦一下就成。”
“那如果要见陛下……”
“明日再宣,朕乏了。”
至于沈瀚有可能会带回来的东西……
不着急,跑不了。
内侍官会意,悄无声息的退下,让人过来给皇上换了被褥,轻手轻脚,不敢惊动塌上的人。
*
沈瀚急匆匆的入宫,未得宣召,被拦在宫门口了。
宫门守卫自是认识他的,寻常他身上也带着入宫的令牌,但如今一身风尘仆仆,哪里还有什么令牌。
拱门守卫尽忠职守,却挡不住沈瀚心头的急切。
长剑未曾出鞘,仅愤怒之下挥动之间,数个不曾设防的宫门守卫便被打伤在地。
“擅闯宫门,沈瀚,你不要命了!”
倒地的守卫小头领愤怒了。
沈瀚看也没看一眼,如入无人之境一般,飞速的前往正阳宫去。
“娘的,追!”
士可杀不可辱,当他们皇宫守卫都是吃干饭的不成?
于是,沈瀚的后面,一群守卫跟了过去。
白苏这会儿正莫名其妙呢。
莫名其妙的被带到正阳宫的偏殿,又莫名其妙的让她离开,前后时间不到两个时辰。
皇上的面没有见到,什么审理案子也未曾有人提及,前有程威言辞冷厉,后是内侍官好声好气。
总觉得有什么事儿发生了而她不知道,但偏偏所有人好像都知道的样子。
“公公,皇上现在怎么样了,下毒的歹人抓到了吗?”
内侍官笑道:“这事儿得给郡主赔个不是,陛下是发病,并非中毒了,那冰品寒凉,以陛下的身子骨哪里能吃,早就搁在一旁了,是下面的人弄错,以为陛下误食了陈太妃送来的冰品,如今那太监已经杖毙了,兴师动众劳累郡主一场,实在是对不住郡主。”
可能吗?
白苏又不是三岁小孩了。
这套说辞也就是明面上听听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