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个八月里,后妃去永和宫给宁婉霜请安的时候,几乎都没有见到惠妃的身影。
  为着承璟的瘫症,她也是操碎了心,
  昭华与云妃她们前几日结伴去看过惠妃,双眸红肿不说,人也熬瘦了一圈,倒是可怜。
  不过她对承璟的悉心照料,也算是得了回报。
  这日,萧景珩召了南府的戏班子入宫,专给昭华唱曲解闷。
  二人听曲之际,适逢张太医前来给昭华请平安脉,
  待他道昭华一切安然后,听萧景珩又问他,
  “前些时日郭院判说你金针之术或可医治承璟的瘫症,这几日医着,可有好转?”
  张太医恭声道:“回皇上,三皇子原先下身是没有任何知觉的,但经微臣一日三次施针,前日已经可以感受到痛觉。这是极好的征兆,说明三皇子下身或未完全瘫损,尚有治愈的可能!”
  从前萧景珩膝下就承璟这么一个健全儿子,奈何也因着无妄之灾瘫了去,
  而今听张太医说此事或有转折,他自是欣喜,
  “那依你所见,承璟可有可能完全康复?”
  张太医道:“微臣不敢断言,只能尽心医治着,但总归是有望的。”
  昭华也是笑得欢喜,“有希望便好。承璟还那样小,若是一生都要缠绵病榻,要人听着也是心疼。”
  转而看向萧景珩,不禁感慨道:“萧郎有所不知,当日长乐宫闹出那样的凶险事,我和惠妃妹妹都是亲眼瞧着的。当时若不是惠妃妹妹宫中的婢女拼死护住了承璟的口鼻,替承璟挡去了大部分的毒粉,只怕就算承璟留下了一条命,如今再想有此转机也是难了。”
  萧景珩一贯的赏罚分明,此际龙颜大悦,便道:
  “她忠心护主,也是难能可贵。逝者已矣,生者或可嘉许。”
  说着唤一声小印子,“你去查查看那婢子叫什么名字,让内务府赏银百两下去,安抚她的家眷。”
  小印子为人活络,对各宫当值宫人的出身皆如数家珍,故而即刻就回了萧景珩的话,
  “回皇上,当日忠心护主的婢子名叫春澜,她家中孤苦,父母早亡,已是无牵无挂了。”
  昭华听罢,难免戏谑道:“原也是个可怜人,或许是她这些年一早就将惠妃妹妹当成了亲眷,所以才会在关键时刻奋不顾身,舍出自己去护着承璟。可见惠妃妹妹平日待宫人,也是极好的。”
  可小印子却说:“这春澜原是在四执库当差的,事发前三个月才挪去惠妃娘娘宫中当差,不算是在惠妃娘娘身边伺候日久的。不过倒的确忠心。”
  昭华讶异道:“竟是如此?那日我瞧着,春澜几乎是命都不要了扑出去护着承璟,原以为是跟在惠妃妹妹身边伺候久了的,没想到竟是新人,那更是难得了。”
  她说这话的时候,余光正窥着萧景珩,
  她瞧见萧景珩原本明朗的眸色,不觉黯淡下去几分,
  却是很快又道寻常地说:“奴才护着主子本就是分内事,护主有功皆得赏赐,想那春澜忠心是一方面,另一方面或许也是想替自个儿拼个好前程。”
  话至此,昭华便知萧景珩心底已生疑窦,
  聪明如她,自明白点到即止的道理,于是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锋,道:
  “张太医说承璟有所好转,可谓是大喜事。前几日我去看过惠妃妹妹,瞧她为着照顾承璟日以继夜,人都熬倦了。左右今日得空,不如萧郎与我一并去看望看望他们吧?”
  萧景珩正也有此意,便宣停了戏班子,与昭华同乘御辇,往昭纯宫去了。
  与此同时,昭纯宫中。
  “儿子,快把这药喝了。”
  惠妃坐在承璟的榻沿,将他搀扶着半坐起身靠在床头,
  又取了个鹅羽软垫靠在他身后,让他能坐得舒服些。
  边儿上小案上放着的汤药,已经晾成了适宜的温度,
  她取来,以汤匙不时在碗底搅动着,盛了一匙送入承璟嘴边。
  那药苦得很,单是闻着味道就让人犯恶心,
  孩子的眉心蹙出了一个小小的鼓包,勉强进了一口,就苦着脸闹起了性子来,
  “母妃,这药好苦,我不想喝了。”
  “承璟乖,你得乖乖喝药才能快快好起来,明白吗?”
  惠妃又盛了一匙递上前,奈何承璟脾性颇大,抬手就将汤匙打翻了,扯着嗓子哭喊道:
  “我不要喝!我不要!”
  “乖儿子,你要坚强些,你也想快快好起来是不是?”
  惠妃苦口婆心劝着他,又笑着说:“乖。喝了药,母妃拿蜜饯给你吃好不好?”
  “我不要喝!我也不要太医给我扎针!我疼!我不要!”
  他闹得实在厉害,小手一个劲推搡着惠妃,眼底满是委屈。
  惠妃原本脸上还是挂着笑意的,可见承璟这般,她面色一瞬阴沉下去,冷着声音说:
  “我再问你一次,你喝不喝?”
  “我不喝!我不喝!我......唔......”
  没等他撒娇耍赖的话说完,惠妃骤然发作,竟用以虎口掐住了承璟的下颌,生生掰开了他的嘴,将汤药往他腹中猛灌。
  “你给我喝!你这身子若是瘫了,要我日后指望什么?喝!”
  她本生得幼态,瞧着人畜无害,
  而此般狰狞起来,竟连孩子都吓得哭也不敢哭出声了。
  只等灌完了药,惠妃才负气将药碗丢到了一旁,压着嗓音对承璟说:
  “把眼泪收回去。你是本宫的儿子,若是连这点苦都吃不得,日后本宫还能指望你什么?”
  ——“皇上驾到~”
  闻听门外传来太监尖细嗓音的通传声,惠妃脸上的戾色瞬然消失,
  继而红着眼眶看向门口,只等萧景珩与昭华入内的一瞬,她的眼泪也落了下来,
  “臣妾给皇上、贵妃娘娘请安。”
  承璟见萧景珩来了,原本压抑的哭声变得更大了些,
  “呜呜呜,父皇!父皇!”
  “这是怎么了?”
  萧景珩见他们母子哭作一团顿觉头疼,于是质问惠妃道:
  “好端端的,承璟哭什么?”
  惠妃刚要回话,可承璟却是呜咽地抢在她前头,向萧景珩哭诉起来,
  “呜呜呜,这药好苦,我不想喝,母妃就灌我喝,母妃好凶......我害怕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