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杉用力摇头,
  却将盖在身上的被衾朝着足下捂得更严实了些,
  “我、我没事。”
  小福子凑近了,她才看见他额头上的伤,又立马关心道:
  “你这是怎么了?额头怎么破了?”
  小福子抬手将血擦去,十分随意地笑道:
  “一点小伤算不得什么,最重要的是得让皇上相信咱们,别看出破绽来。”
  云杉还想追问,但小福子却已经另择了话题。
  他敛正容色,有些严肃地说:“你还说你没事?你要是没事,换好了衣裳老早就伺候在娘娘身边儿了。”
  他目光落在云杉被被衾遮住的足上,“可是脚崴了?”
  关心则乱,他伸手就想去拽被子,
  但在攥住被角的一瞬,他的动作却又僵住了。
  女子玉足怎可显露在外男面前?
  这关乎女儿家一世的清白,所以小福子又局促地将手缩了回来,
  “我去给你取些药油来,你往脚腕上擦些。若还是疼得厉害,便得叫太医来瞧瞧了。”
  “这个时候还怎么敢请太医?不怕给娘娘招惹麻烦吗?”云杉红着脸,垂着眸,声音弱弱地说:“再说了,太医是男子,你也是男子,与其要太医为我诊治,没羞没臊的,还不如你替我......”
  闻听此话,小福子心尖蓦地一颤。
  原来......在云杉的眼中,一直都将他视作男子,而并非阉人?
  这样的尊重,在人情寂寥的深宫里,自是极为难得的。
  他目光盈切地盯着云杉看,看得女儿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,
  “你瞧什么呢?是打算等着我变成个跛子,日后去哪儿都得你驮着我心里才痛快吗?”
  “哈哈哈哈~驮就驮着,你身无二两肉,驮你还不胜抓两只小鸡崽~”
  小福子一如往常嘻嘻哈哈着,三两句话就惹得云杉气恼不休,
  而他呢?
  许是因为笑得太过了,都给自己笑出了泪花来。
  *
  这天夜里,萧景珩留在长乐宫陪伴了宋昭一整夜,直到第二日上朝时才依依不舍地离去。
  后来江德顺给萧景珩回了话,说他仔细彻查过,但是查不出那油渍的来历。
  这便更让萧景珩起疑。
  如果是意外的话,总能找出油渍是来自于哪儿,
  像现在这般凭空生出来且不着痕迹,便是摆明了此事并非意外,而是人为。
  后宫的旋斗从未停歇,许多事萧景珩不便出面的时候,都是由太后来在人前立威。
  今日后妃去给皇后请安时,太后也去了,
  她半点情面也不留,开门见山道:
  “哀家与你们把丑话说在前头。这后宫中若再有皇嗣生出意外,又或是谁动了谋害皇嗣的脏心思,无论是谁,都别怪哀家和皇帝不留情面!”
  太后在坤宁宫的训话,宋昭当然是没有听见的。
  她昨日受惊,一夜没睡好觉,总担心着是有人要害她的孩子。
  萧景珩见她如此,便许她留在宫中静养几日。
  晨起云杉伺候她洗漱时,她瞧见云杉走路一瘸一拐的,便牵着她的手问她,
  “你昨日是伤着了吧?”
  云杉恬笑着摇头,“脚脖子扭了一下,不碍事的。”
  小福子从旁偷笑道:“娘娘是不知道,昨日云杉穿着您的衣裳,梳着和您一样的发髻,扮作了您上了轿,又学着您的声音,可与您像极了!真真儿似个正儿八经的小主一样!”
  虽说二人都笑着,
  但一个磕破了头,一个崴伤了脚,宋昭看在眼里,心中也不是滋味。
  她是笑不出来了,
  而是目光真挚地看着二人,沉声道:
  “这事凶险,一旦被发现可就是杀头的死罪。你们跟着我无怨无悔,此番是为难你们了。”
  见宋昭和他们客套起来,他们反倒觉得浑身不自在,
  小福子忙说:“奴才这条命是娘娘救下的,奴才为娘娘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!”
  云杉亦道:“奴婢自知粗笨,平日里总帮不上娘娘什么忙,这次能做好这件事,奴婢心里开高兴了!”
  本是个好事儿,可这傻丫头说着说着却有了哭腔,
  “奴婢从小和娘娘一起长大,娘娘过得好奴婢是一万个开心!您可不要再和奴婢说这样见外生分的话了......”
  宋昭刮了刮云杉的鼻尖儿,笑着哄她,“我若与你们生分,这世上就再没有值得我亲近的人了。我从未当过你们是我的奴仆,在我心里头,早已经把你们当成了我最亲近的人。”
  云杉笑着点头,又说:“还有皇上!皇上也是真心对娘娘好的。”
  宋昭脸上的笑意僵住,默然不语。
  他配吗?
  自是不配的。
  其实昨日,宋昭压根就没有离开过长乐宫,
  那轿子抬走的人,其实是扮作宋昭模样的云杉。
  一般情况下后妃出行,轿子都是停在宫门口的。
  但是昨天小福子以宋昭有孕为由,故意让轿子停在了寝殿外。
  云杉和宋昭身高相仿,体态亦是轻盈纤瘦,
  而抬轿的宫人是不能直视主子的额,
  所以她穿了宋昭的衣裳,梳了和她一样的发髻,上轿的时候,抬轿的宫人即便用余光瞥见,也不会察觉出端倪来。
  至于甬道上那没来由多出来的油渍,当然是出自小福子的手笔。
  江德顺肯定查不到了,因为他即使查遍后宫,也不可能查到小福子头上去。
  等轿夫踩了油渍滑倒,轿子被震落之后,同行的小印子肯定会慌乱无措,
  他虽然听着轿子里的声音不太像宋昭,但人在惊恐的情况下,声音本身就是会发生改变的,
  且小福子压根就不会给小印子多想的时间,
  出了事,他立马就打发小印子快去将此事告诉萧景珩,然后命人抬着轿子就回了宫。
  回宫后,云杉脱下衣裳散了发髻,猫到了庑房里先避着,
  而宋昭则什么都不需要做,只需要躺在床上装腹痛就成了。
  其实这并非是宋昭第一次用苦肉计,
  可今时不同往日,
  她现在有了身孕,事事皆被掣肘,便再不能和从前一样毫无忌惮了。
  后来听小福子沉声进言道:
  “如今皇上已经起了疑心,想来娘娘从舒妃那儿得来的香囊,应该也是时候派上用场,坐实舒妃的罪证了吧?”
  “不急。”宋昭清冷而笑,脸上尽是胜券在握的从容自得,
  “打蛇要打七寸,必得一击致命。否则它若死不了,反而咬上你一口,岂不得不偿失?我此番既然选择出手,就必定不会留给舒妃逃出生天的余地。”
  她抬眉瞥一眼窗外,吩咐道:
  “你们去外头将长乐宫的门闭起来,这几日无论谁来探望,我都不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