薄清朗莞尔道:“这哪是好与不好的问题。”
“开办观书阁,这其中需要投入的物力、财力、人力暂且先不说,其背后所代表的掌权者治世理念才是关键。”
薄清朗话说到此,偏头盯住符骁的眼睛沉声问:“聪庭,你难道想与天下世家为敌么?”
符骁执酒轻笑出声:“这又有何不可?”
薄清朗先是微怔,而后不赞同的摇头:“世家之力不容小觑。聪庭,你若无万全的准备,切勿妄动。”
“权王如今行此事,虽得了民心与声望,但长远来看,本王认为她到底年轻鲁莽了,低估了天下世家所能凝聚出的力量。她不过只是眼下得了好处,将来所面临的暗下麻烦必不会小。”
薄清朗出身一品世家陈州薄家,当初若非依靠家中势力,以及相投依附于他的众多陈州世家,他推翻丹隍王占领陈州起势便不会那么顺利。
也是在那次,薄清朗清楚的意识到了,在大济,天子王侯都不算什么……
只要世家想,莫有不可为!
看,如今大济朝廷都败了,只有世家,只有世家仍屹立不倒地伫立于世,便可见一斑。
薄清朗如今真正成为一方掌权者后,忌惮于世家吗?忌惮。他自己便是依靠世家之力起势的,他若让治下世家不满,他毫不怀疑治下世家会再联手推出一出身世家的野心者犯上作乱,将他取而代之。
薄清朗早就发现世家手中所掌有的东西,对上位者集权有很大阻碍。因此在他上位后,一直想对治下世家的势力进行遏制。但为怕步子迈地太大露了痕迹,催逼那些世家再次联手生乱,也只能循序渐进行事,不敢贸然动手。Qúbu.net
薄清朗脑中想着这些忧事,轻叹了口气提醒自家师弟:“你倒也不怕将治下那些世家逼急了,一起联合起来坏你大事。”
符骁墨如峻峦的剑眉微挑:“天下有才之人皆向权王治下蜂拥而去,本州牧见之心焦不已,便也效仿行之。”
话说到此,符骁收声,侧身倾附到薄清朗耳畔声音极低道:“明明是权王在动天下世家的利益,本州牧这照葫芦画瓢的效仿者,乃逼不得已而为之.......”
符骁的星眸中乍出狡色,声线越发低沉:“骁这随波逐流者年纪尚轻,哪当得师兄嘴中的欲与天下世家为敌?”薄清朗闻言双眸微睁,侧首猛然望向符骁,怔愣半晌后完全想明白了符骁此话之意,忍不住抚掌朗笑出声:“哈哈哈,倒不愧是你!”
符骁竟是想乘着权王这股东风,治理掌下之地的世家大族。
权王治下九郡与符骁治下茁州接壤,开放的观书阁更是坐落在茁州离仙郡,短期内,符骁治下之地的向学之人,必会想方设法地入籍权王治下九郡。
如此,符骁治下必会出现人口大量流失的情况。
而符骁作为当权者,为破解失民之困,效仿权王同开一座观书阁也无可厚非。
一时间,薄清朗甚至连符骁在面对治下世家大族的家主发难时,将会给出的说法都想好了:本州牧年纪尚轻,到底年轻气盛了些,没考虑清楚这其中的厉害关系,只想着定不能输于权王那一介女流,才效仿了此事。
符骁自认错误,这些曾经合力辅佐过他上位的世家大族倒也不好再继续责问发难,但必会不满,暗暗给他使出一些绊子,给他些教训。
不难猜到,那些出身世家的中低层官僚,必会在短时间内陆陆续续出现不少‘辞官’归隐之人,以此示威。
治下基层官职突然空出如此多,当地治政必定会大乱一阵,但这也正是符骁削弱世家权势的机会。
符骁只要操作得当,把握住当地世家大族等他意会到他们的不满,前来对他们伏低让步安抚的这段时间空挡,大招寒门出身的官员补缺。
薄清朗赞过后,凝眉又前后细思了一番,含忧道:“不过你若如此做,那些世家大族的家主也非是愚钝之辈,即使他们起先未看透你所行的收权之策,但等一切事都成定局后,前后梳理一番,必能看明白你最初的意图。”
“他们若在恼羞成怒之下,联合起来.......”
符骁笃声道:“他们必无法联合起来。”
“只要本州牧态度暧昧,真真假假的不展露出真实意图,左右摇摆地亲近重用于领头的那几家士族,他们之间必起猜忌。世家与世家之间,也并不是没有利益之争的。”
“只要本州牧重用其中一两个世家大族出身的官员,他们之间便不可能轻易联合,只会相互内耗。吴奎当初能率领三万骑兵攻入皇城盛京,不就是例子吗?只要世家之间相互倾轧,他人就有了可收拾他们的空子。”薄清朗敛眉,仍是不看好此事:“聪庭,莫要小瞧世家的力量。”
“师兄,骁从未小瞧世家的力量,所以才一直在等待最佳的出手时机啊。”符骁话说到此,粲然露出两颗虎牙。
“如今,就是最好的时机不是吗?”
“师兄认为呢?”
薄清朗:“.......”
符骁低笑:“师兄,你想让治下的世家大族,继续妨碍你对治下集权吗?”
“作为掌权者无法对治下做到集权,师兄,你能安睡吗?”
薄清朗失笑:“是啊,无法对治下之地集权,身为掌权者又如何能安心入睡?”
薄清朗与符骁的一众文武从属,见自家主公凑头在一起,态度亲昵的交头接耳好半晌都不曾分开,皆忍不住在心底暗自啧道:看来主公与他师弟(师兄)私交确实不错,不谈公事时这般贴在一起讲话,可真是相亲相爱。
符骁低声笑问:“那师兄不想一起吗?”
薄清朗眉目染笑:“狡猾小子,这是想拉本王一起分摊世家之怒吗?”
符骁的一双星眸在篝火的映衬下烨烨生辉:“这也是机会不是吗?权王都领头走出这一步了,你我为何不乘这股东风?”
“你倒是会行双赢之事。如此,我们俩变相也算给那权王分摊了不少世家之怒。”
符骁终于直起身,不再与薄清朗贴耳交谈,心情颇好的调侃道:“与师兄共谋,非是双赢之事,骁又怎下得去手?”
薄清朗含笑沉声道:“你倒下手试试,看可能谋到师兄身上?”
符骁淡笑不语,姿态疏朗地举杯对薄清朗敬了一杯酒,胸有成竹之态尽显。
薄清朗见状仰首朗笑:“你倒是自信!哈哈哈!”
篝宴渐渐进行到尾声,气氛热烈不减,宾主尽欢。
茲州黄匀郡,郡城郊外军营主帐。
苗跃伏面色阴沉地坐在上首主位,眸中全是压抑的怒火:“疯子。”
“主公,现在不是生怒之际,我军该拔营前攻了!”秦韵见苗跃伏面上平静无波的神色不复再见,就知他此时正戾气横生,连忙上前劝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