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世的种种太过沉重,跟这些比起来,这一世在小月河边发生的那点事算得了什么呢?
  萧明彻扬起下巴,重重呼了口气。
  “叫他进来吧。”
  小德子松了口气,很快领了傅温书进来。
  两人上回见面剑拔弩张,此刻在琅嬅宫的茶室中,清茶袅袅,香风阵阵,两人相对而坐,一时生出隔世之感。
  静默片刻,傅温书先开了口:“臣恭贺殿下洗脱冤屈,重回王府。”
  “你那县令当得有滋有味的,怎么舍得回京了?”
  语气跟从前一样的熟稔。
  一听这句话,傅温书便知,在萧明彻这边,那件事已经过去了。
  他如释重负,眉眼间紧绷的神情立即松弛了下来。
  “家里有些事,爹娘传书让我回来。”
  平远侯府的事萧明彻自然清楚,毕竟,侯府的水是他亲自搅浑的。
  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。
  傅温书对他的忠心是一回事,那天夜里沈雨燃差点跟他跑了也是事实。
  “傅温言还没回来?”萧明彻问。
  “今晚应该会到。”
  “劝劝他吧。”
  傅温书微微一愣,“劝他什么?”
  “劝他别折腾了,守着妻儿好好过日子。”
  上一世没有傅温书和沈雨燃这些纠葛,傅温书最终放下了对穆亦瑶的执念,未曾再娶也与穆亦瑶没什么关系,而傅温言和穆亦瑶日子过得不错,还生一双讨人喜欢的儿女。
  这一世傅温书提前放下了穆亦瑶,傅温言和穆亦瑶这边却出了变故。
  是该拨乱反正了。
  “大哥知道大嫂已有了身孕,却避走出门,我只怕他心意有变。”
  “以我对傅温言的了解,他要是变了心意,直接就会挑破一切。”
  “那倒是。我知道该怎么做了。”跟萧明彻短短几句话,傅温书便有了决断,不过他抬眼看向萧明彻,微微眯起眼睛。
  萧明彻横他一眼:“看什么?”
  “殿下,你不对劲。”
  “怎么不对劲?”
  傅温书笑道:“我说不清楚,但殿下应该心里清楚。”
  萧明彻心中当然清楚。
  傅温书自幼跟他一起长大,很清楚他做事的风格。
  这回对付静王的手段太过迅猛,他会怀疑并不奇怪。
  但萧明彻当然不会承认。
  他冷冷道:“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
  “如今殿下胜券在握,想来已经没有什么能用到微臣的地方了。”
  “那倒不是。”
  有一桩事,没有人比傅温书更合适。
  傅温书探寻地望向萧明彻。
  “宫中有位美人韩秋芙,听说过吗?”
  “韩美人有倾国倾城之貌,宠冠六宫,臣的确有所耳闻。”
  萧明彻颔首,继续道:“她是孙奇改易姓名送进宫的棋子,在父皇耳边说了我很多坏话。”
  “后宫之事,臣恐怕不好干预。”
  “她本名温漾,是官宦之后,爹娘皆被东厂冤杀,我答应替她平反此案,她也愿意作证扳倒孙奇。”
  傅温书了然:“殿下要臣查清当年的冤案?”
  “你先查着,不要惊动任何人。”
  扳倒静王的事的确做得太快了些,傅温书察觉出异样不要紧,就怕父皇也引起警觉。
  所以孙奇的事先查着,放一放,等过阵子再拿出来。
  傅温书略一思索,便想通了其中的缘故,他神情微肃,朝萧明彻点了点头。
  “老傅,那天晚上我说得许多话都非出自本心。”
  “臣明白。”
  萧明彻看着眼前的傅温书,眸光炯炯:“只除了一句。”
  傅温书眉梢微动,眼前浮现出沈雨燃的身影来。
  他弯了弯唇角,那抹虚影便随风逝去了。
  “臣,明白。”
  *
  沈雨燃这些日子颇为忙碌。
  沈砚和沈凌风高中之后,往来应酬特别多,他们俩住在如意坊里,跟人交际也不太方便。
  如意坊一直生意兴隆,镖局的生意也有了起色,沈雨燃便想重新置一处宅子。
  看来看去,最终买在了跟如意坊隔了一条街的地方。
  这回买的不是带铺面的宅子,而是正经的两进院落,坐北朝南,方方正正,沈雨燃一见就很喜欢,当场付了定钱。
  等到拿到地契,便先让沈砚和沈凌风两人搬过去。
  兄弟俩刚从如意坊搬出去的第二天,容蕊就到了京城。
  “容大夫。”沈雨燃听到春草来说,忙迎了出来。
  容蕊仍然跟从前衣着素淡,见到沈雨燃,亦是展露笑意。
  “没想到你的如意坊在京城里名气这么大,我随便找了个路人打听,便帮我指了路。”
  沈雨燃笑道:“回头给你几盒胭脂试试,便知道为何名气这样大了。”
  “我可用不惯那些东西。”
  沈雨燃知道她的脾气,也不以为忤,径直拉着她往里走。
  “你今日才进城的吗?”
  容蕊点头:“我跟知府大人一起进的城,他们在驿馆落了脚,我并非朝廷命官,留在驿馆终归不合适,所以想出来找间客栈,想着问问你,有没有便宜些的。”
  此次平州时疫能够解除,平州知府也居功不小,应该是一道来京城领赏的。
  沈雨燃道:“还找什么客栈?既然来了,就住在如意坊。”
  容蕊与家族决裂多年,即便回到京城,也不可能回家居住。
  她对沈雨燃有救命之恩,两人在平州时又有相互扶持之谊,沈雨燃当然愿意留她在如意坊住下。
  更何况,沈砚和沈凌风搬了出去,刚好空出了屋子。
  “那……我就不推辞了。”
  沈雨燃是真心实意留容蕊住下,不过,以容蕊清冷的性子,她应该会推辞才对。
  想到萧明彻说的容家那些事,沈雨燃不禁问道:“容大夫可有什么为难之处?”
  “实不相瞒,我跟你说过,我们容家世代行医,只是我不曾告诉你,容家世代都是御医。当年我祖父传我医术,为家族不容,所以我才离家做了游医。”
  果真跟萧明彻说的一样。
  “容家的人知道你回京了?”
  容蕊点了点头:“今日我随知府到了驿馆门前,便看到了容家的人,我立即离开,又不知该去哪里,便来了你这边。”
  “你不想见他们?”
  “不想。”
  容蕊答得坚决。
  祖父的死,完全是族中人逼迫所致,她永远不会原谅他们。
  沈雨燃正欲说话,忽然见萧明彻从铺子里走了过来。
  他眉眼间笑意颇深,似乎有什么天大的好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