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元节,五城兵马弛夜禁,百姓张灯饮酒为乐。
  家家户户不分贵贱,都在门口悬彩张灯,爆竹、放花、箫鼓之声,彻于街巷。
  年轻的郎君姑娘们纷纷盛装出门,喧嚣于市。
  街市上金鼓管弦,衣香鬓影,繁华盛景望之令人沉醉。
  “姑娘,瞧瞧这花灯!”
  “姑娘,看看这剪纸吧。”
  沈雨燃独自在街边的小摊上转着,路过一个又一个的小摊,不曾停驻。暗月不远不近地跟着,并不打扰她。
  她本来不想出门的,可如意坊里的姑娘们都想来,她一个人留着也是无趣。
  因着怕扫兴,才没同她们走在一起。
  火树银花,流光溢彩,热闹如斯,可这些热闹跟她没有什么关系。
  她游离于这些热闹之外。
  她好像得到了从前想得到的一切,可是一切仿佛空中楼阁,随时都会倒塌。
  她知道问题的症结在何处,偏生没有力量解决。
  *
  平远侯府的车驾到了灯市外面便停下了。
  傅家三个姑娘都精心打扮过,窃窃私语着。
  “走吧。”傅温言道,“想买什么就买什么,有大哥在。”
  “谢谢大哥,”三个姑娘顿时欢喜起来。
  傅温书看向她们三个迫不及待的模样,开口道:“灯市上人太多了,咱们这么多人很容易走散,不如分头走,你跟大嫂去逛,我带她们进去。”
  “不嘛,二哥,我们想自己逛,再说了,有丫鬟和家丁,出不了事。”
  傅温书伸手在傅幼薇的额头上戳了一下:“是谁非要我来的?想甩掉我,没门儿。”
  “哼,”傅幼薇道,“我还不是为了你,今天全京城的姑娘都出门了,总能给我找一个二嫂吧。”
  “是不是想嫁人了?”
  傅幼薇红着脸道:“不是,我替娘催你,谁叫你不听话,娘都愁死了。”
  “好了,别斗嘴了,”傅温言止住了两人的打闹,“先一块儿走,一会儿想分开了再说。”
  他看得出,穆亦瑶今晚的兴致不是很高。
  跟她说话也不怎么接茬。
  常年在外,夫妻间多少有些生疏,或许一大家人走在一处还好些。
  既是大哥发了话,傅温书没再多言,陪着傅幼薇走在前头。
  街市两旁,挂着许多奇巧花灯,傅温书给傅幼薇和傅幼瑄各买了一盏兔子灯,给傅幼姣买了一盏走马灯。
  “阿瑶,你喜欢什么灯?”傅温言问。
  穆亦瑶看了眼架子上琳琅满目的花灯,淡声道:“没什么特别喜欢的。”
  “大嫂也买一盏兔子灯吧?”傅幼薇晃了晃自己手中的花灯,“多讨人喜欢呀。”
  “你们小姑娘喜欢的玩意儿,我用不着了。”
  “前头还有好多摊儿呢,嫂子,我们慢慢逛。”傅幼姣见状,上前挽起了穆亦瑶的手,拉着她往前走了。
  傅温言没有说话,站在原地仰头看着架子上的花灯。
  “大哥,”傅温书也留在了原地。
  姑娘们身边跟着丫鬟和家丁,灯市上又有官差巡逻,没什么危险,不必跟那么紧。
  “好久没回京城了,都不知道京城里时兴什么样的东西。”
  傅温书道:“其实还是跟从前一样,没有分别。”
  “帮我挑一盏灯?”
  傅温言的灯是要送给穆亦瑶,傅温书笑了笑:“在我眼中,的确都差不多。”
  仔细看了好久,傅温言取下了一盏莲花灯。
  “这盏如何?”
  “不错。”
  “走吧,一会儿她们该走远了。”傅温言提着灯,兄弟俩一起朝前走去,脚步却放得极慢。
  “二弟,其实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你嫂子在想什么。”
  “怎么会?”
  傅温言苦笑道:“我常年在外,她在家操持家务、侍奉婆母,一切都做得尽善尽美,无可挑剔,能娶到她,是我的福气。”
  说到这里,傅温言看向弟弟,“其实你不着急成亲,是好事。成亲是一辈子的事,不可仓促行事,我希望你能娶一个你喜欢她、她也喜欢你的姑娘。”
  这番话说得意味深长。
  傅温书何等聪明,自然听出了兄长话中的意思。
  “这回大哥回京就留在兵部,不必离开,对侯府是好事。”
  当然,对他们夫妻更是好事。
  “分开的时间太久,或许就会生疏吧。”傅温言道。
  傅温书点了点头。
  他忽而生出一股愧疚。
  如果不是他没处理好,大哥和她或许就没有这种问题。
  “二弟,你看那边,是不是你的熟人?”
  街上人影交错,十余步外的花灯摊前,站着个意态舒然的女子。
  周遭彩灯绚烂,落在她身上亦是五彩斑斓的,却依旧看得出她侧颜秀致,眉目如画。
  “过去吧。”傅温言道。
  “大哥,我说了不是。沈姑娘……她是……”傅温书正想解释沈雨燃的身份,忽而心中一动。
  今夜,大哥和穆亦瑶之间已然有了隔阂,应该趁着上元节这个机会好好倾谈一番。
  他留在这里毫无益处。
  “大哥快去前头吧,不必管我了。”
  “嗯。”傅温言拍拍他的肩膀,提着莲花灯往前去。
  傅温书转过身,眼前仍是人潮涌动,沈雨燃却已经不见了踪影。
  他随意朝前走去,没多时便走到了猜灯谜的地方。
  路边的架子上挂满了灯笼,上头粘着谜题,任人猜测。
  他随手拿了一个。
  “品尝杜康樽半空……”
  原本这些灯谜对他来说是信手拈来,谁知第一个就难住了他。
  正冥思苦想着,身旁走过来一个人。
  “这个灯谜,傅大人猜不出来么?”
  原来她也走到这里来了。
  傅温书把字条递给她:“请沈姑娘指教。”
  “这是个花名,你一时没想到罢了。”
  傅温书恍然有了答案。
  “棠棣?”
  *
  萧明彻到如意坊的时候,铺子里已经空无一人。
  门前挂着一盏华灯,上头画着花草,又拿琉璃球、万眼罗和水晶帘做了装饰,比别家悬挂的都更别致,一看就是沈雨燃的手笔。
  走得这么早吗?
  灯市上那么多人,这会儿过去恐怕不好找了。
  不好找,也得找。
  除夕在沈雨燃这儿吃了闭门羹,今日上元节,无论如何都要同她一起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