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这番话发自肺腑,沈雨燃无法强装毫无波澜。
  他千里迢迢跑到平州城来,为的是她。
  纵然不会丢失性命,可他赌上的是他的前程。
  这份心意她无法视而不见,她的心跳得极快。
  可她依旧秉持着理智。
  他是萧明彻,曾经狠狠伤过她的萧明彻。
  即使这一世他不一样,可前世的梦魇仍在,她若沉溺其中,亦永远无法圆满。
  她用不热不冷的声音说:“你是皇子,旁人可以落一脸的疹子,你不行。”
  如若他此刻还是太子,即便染了时疫,落下疹子也没有大碍。
  他区区庶人身份,皇帝尚有好几位皇子,绝不会册立一位容貌损毁的太子。
  萧明彻听出她言语中的焦急,心中不禁松快了些。
  “燃燃,听到你这么关心我,我很欢喜。”
  沈雨燃正经跟他说话,没想到他却想这些事。
  她别过脸冷着嗓子道:“该说的我都说了,你自己想好,若是真染上了,莫要赖我。”
  说完她起身往外走。
  萧明彻紧跟着站起身,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肩膀。
  “萧明彻,我都这样了,你怎么……”
  沈雨燃大病初愈,哪有力气跟他拉扯,只能由着他抱着。
  “什么怎么?”
  “放开我。”她低声道。
  他闻言,抱着她的手稍稍一顿,喑哑着声音道:“燃燃,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吗?只不过是落了身疹子而已,有什么大不了的。我说过,要我放开你,除非我死了。”
  不,死了也不愿意放手。
  沈雨燃冷笑:“对着这样一张麻子脸,难道你不觉得恶心?”
  萧明彻猛然松了手,将她掰了过来,摘了她的面纱,捧着她的脸颊仔细端详了一番。
  “有点难看,倒不至于恶心,多看几天兴许就看顺眼了。”
 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,沈雨燃有些诧异,又有些憋闷。
  元夕过后,两人明明都已经形同陌路,他怎么……
  “你不生气了?”
  萧明彻被她这么一反问,下意识地“嗯”了一声,眸光动了动,飞快地反问了一句:“你不变心了?”
  变心?
  沈雨燃也不清楚自己的心到底是怎么想的。
  铁花飞溅时对傅温书那一瞬间的动心是真的,但在小月河边说开之后她心中竟是无比的轻松,仿佛卸去了一个巨大的包袱。
  她猜,傅温书也是这么想的。
  这算是真的动心吗?
  沈雨燃不清楚,也没有必要去深究。
  “燃燃。”萧明彻眸色幽深地喊了她一声。
  她回过神,抬眼望向他。
  他俯身吻了下去。
  他知道她刚才在想什么,他不愿意让她分心去想旁人,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,靠近她、入侵她、占有她。
  沈雨燃有些喘不过气。
  可她根本推不开他,只能随着他呼吸的节奏一起呼吸。
  院子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,似乎是容蕊回来了,正在跟萧明彻的护卫说话。
  沈雨燃恼怒地拍了他几下,他终于松了手。
  嘴唇和半边脸颊都是湿润的,她拿袖子擦了一把,这才走了出去。
  “容大夫。”
  院子里,容蕊果然正在跟萧明彻的两个护卫说话。
  见沈雨燃和萧明彻一前一后地从屋里出来,容蕊眸光动了动,朝她点了下头。
  “沈姑娘,我正跟你的朋友说呢,我调整了预防火疮的药方,只要按时服药就不会染疫。”
  “真的?”沈雨燃惊喜道。
  容蕊道:“给你做的止痒药膏也成了,你拿去吧。”
  说着,容蕊将一个白瓷瓶递给她,又道:“我先去熬药了。”
  “多谢容大夫,晚膳在灶上温着,你赶紧去吃吧。”
  “有劳了。”容蕊朝她点了点头,径直往厨房那边去了。
  萧明彻走到她的身边,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。
  “你打算把我扔去哪儿?”
  沈雨燃没有吭声,默默领着他往旁边的院子去。
  暮春时分,星夜晴朗,微风徐徐,带起沈雨燃的裙角。
  这些日子以来,萧明彻一直各处奔波,已经想不起这样跟沈雨燃静静走在一起是什么时候的事了。
  有清风,有朗星,有沈雨燃。
  真好。
  “这边的院子平常没有人住,等下得先把房间收拾妥当。”
  “你别忙了。”萧明彻拉住了她。
  也是,他身边有护卫,不必她来操心这些。
  沈雨燃想走,却被他抓住了手掌。
  她的身子顿时僵住。
  “你既累了,早些歇着。”
  “你在安济堂忙了一天,就不累吗?”萧明彻反问。
  沈雨燃的心愈发紧绷,她猛然看向他,急道:“我都成这样了,你还想……”
  “还想什么?”萧明彻反问。
  沈雨燃的耳根子一瞬间变红:“你放开我。”
  萧明彻似乎叹了口气,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心,缓声道:“你脸色这么差,我没想做什么,但我的确不想让你走。我太久没见你了,太久了。”
  不知为何,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悲伤。
  并非强烈的悲伤,而是淡淡的,不着痕迹的悲伤。
  沈雨燃不由自主地软和了态度,“太久没见,难道不是因为不想见吗?”
  “不。”
  恰恰相反,太久没见,正是因为太想见她了。
  所以必须快刀斩乱麻,处理好妨碍他们的人和事。
  “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。”
  沈雨燃道:“不巧,我现在不想听人说话。”
  萧明彻弯了唇角,忽而道:“你还记得段清澜吗?”
  沈雨燃没想到他会在此时突然提起段清澜。
  虽然段清澜一直跟在他的身边,他不是一向对段清澜毫不在意,肆意践踏段清澜的心意么?
  “她怎么了?”
  萧明彻神色不变,口中却用一种淡淡的语气道:“她死了。”
  “死了?”沈雨燃有些诧异,猛然抬头望去,“她……她怎么会死?是你……”
  “不是我。”萧明彻答得干脆。
  沈雨燃跟段清澜并无交情,死了也谈不上多悲伤,但她不希望是萧明彻做的。
  毕竟,段清澜对萧明彻痴心一片。
  “你还关心着她?”
  沈雨燃摇了摇头。
  的确不关心,只是不知道为何心里有些堵得慌。
  是因为同病相怜?
  段清澜与她一样是重活了一世的人,前世比她还活得久,知道的事情也更多。
  这一世草草了结了性命,不知道段清澜心中是否后悔去招惹萧明彻?
  “她怎么死的?”沈雨燃问。
  “此事,说来话长,”萧明彻眼眸微动,目光牢牢黏在沈雨燃身上,“段清澜死前,说了许多奇怪的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