贺兰殷是哀莫大于心死,所以,闭上眼,就那么躺着,不言不语,像是死去了。
苏延不放心,忙派人去请风雀仪过来。
风雀仪其实昨晚就过来了,因贺兰殷睡了,也不愿见他,他便住在了鹿园。
他在鹿园一夜没睡着,没办法,藏着桑宁这个宝物,难免患得患失,怕被皇帝发现了端倪。
皇帝到现在都没去月桑殿看桑宁的尸骨,显然是接受不了桑宁尸体被焚的事,最好他一辈子都不去看她。
“风国师,陛下一夜白头了。”
苏小满请人过去,路上,就谈及了皇帝的状况。
风雀仪听了,脚步一顿,神色愕然:一夜白头啊。那他还真是情深呢。
他有短暂的良心发现,毕竟他们曾是战场上共患难的兄弟,走到这一步,也是他不想看到的。
谁让他们一同爱上了桑宁呢?
昨晚他被临时喊进皇宫,一夜没有回去,又没能陪着桑宁,也不知她会不会无聊?会不会生气?
这敬都太多事了!
真的很影响他们培养感情!
他真想立刻辞官归隐,带她游历天下!
“风国师可有治疗的办法?”
苏小满低声询问着。
风雀仪说:“自当尽力。”
他心情很不好,懒得跟个小太监多说。
苏小满听此,也不再问,领着他,不一会就到了皇帝的寝殿。
“微臣参见陛下。”
风雀仪进殿后,躬身行礼。
贺兰殷还在床上闭着眼,听到了,也没理会。
苏延忙招呼:“风国师,快,为陛下诊脉。”
风雀仪便上前为皇帝诊脉。
但贺兰殷没有让他诊脉,甩开他的手,把自己的手藏进了被窝里。
风雀仪见了,愣了一会,低声道:“陛下,还望保重龙体。”
他瞧着他的一头白发,明明刚刚就听小太监说了,现在亲眼见了,心里还是震惊的。
哎,他焚烧尸体,真做错了吗?
皇帝迟迟走不出来,于国于家于他,都不是一件好事。
他可不想每天都被当成御医叫到皇宫来。
这么一想,必须一劝:“陛下,依臣之见,桑皇后尸体被焚,不完全是坏事。”
他脑子是真灵活,劝人的角度都不同。
贺兰殷一听他这话,就睁开双眼,坐了起来:“何意?”
风雀仪装作一副恭敬姿态,拜道:“回陛下,桑皇后凤体遇火,乃是一朝凤命,浴火重生。”
贺兰殷:“……”
浴火重生?
这、这简直是谬论!
风雀仪在他震惊的目光里,挥手示意苏延等宫人退下,然后,继续说:“陛下还记得桑皇后临终前的遗言吧?她说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,那么,留下的躯体也没什么太大意义。就像是佛家所言的涅盘,桑皇后如今是浴火重生了。”
“浴火……重生?”
贺兰殷被他的言语蛊惑住了。
原来她竟然是浴火重生了吗?
“太后,太后,陛下——”
外面传来苏延急促的声音。
贺兰殷闻声看去,就见妹妹扶着母亲匆匆走来。
“阿隐,阿隐——”
太后由女儿搀扶着走进殿来,远远看到儿子一头白发,顿时崩溃大哭:“我的儿,你、你怎的——”
怎的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啊?
她剩下的话,因为太伤心,说不出口了。
贺兰惠也是惊得张开了嘴:“皇兄,你——”
她们母女俩听到消息就过来了,一路上还觉得可能是小太监夸张了,毕竟活到现在也没见过有人一夜白头的,如今,真真是亲眼目睹了。
太后亲眼目睹,完全接受不了,尤其还是自己亲爱的儿子,顿时搂住他,哭得几欲昏厥:“儿啊,儿啊,你这样是要娘的命!你、你——”
她情绪太激烈,悲痛间,急火攻心,眼前一黑,就晕了过去。
“母后!”
贺兰惠惊叫一声,忙扶住她。
贺兰殷也忙起身下床,扶母亲躺到了床上。
风雀仪适时地上前诊脉,为她施针,没一会,太后悠悠醒来。
太后醒来后,看到儿子在床边,伸出手,抓着儿子的手,虚弱地说:“儿啊,忘了她吧,忘了她吧,你这样,咳咳,是要急死娘吗?”
她快五十了,还没见几根白头发呢!
哪里能接受儿子满头白发呢?
贺兰殷看着一瞬间变得憔悴而虚弱的母亲,跪在床前,低声道:“母后,儿臣错了。”
太后听他说知错,便道:“你若真的知错,便去好好洗漱,好好吃饭。咱们泡个澡,洗去前尘,脱胎换骨,好不好?”
贺兰殷哪里敢说不好?
他觉得自己说“不好”,母亲能急得一命呜呼。
于是,为了让母亲安心,他点了头,应了声:“好。”
太后见他应“好”,便催促:“现在就去。我要看着你好好洗澡、好好吃饭。”
贺兰殷很听话,一一照做了。
他让人送来热水,去净室刮了胡子,刷了牙,泡了澡,忙活了半个时辰,宫人也送来了早膳。
他坐下吃早膳,先是一碗雪梨粥,再是两个白菜包子,再是一盘香喷喷的蒜蓉虾。
这蒜蓉虾是贺兰惠亲手给他剥好的。
一群人就这么看着他吃。
太后也看着,见他如她所愿,洗了澡,吃了饭,人显得精神了很多,才稍稍放了心。
贺兰殷为了让她更放心,吃好早膳,就去上朝了。
今天本就是朝会之日。
贺兰殷跟风雀仪一起去的。
当他走进来,大臣们看到他的一头白发,全部瞠目结舌:“陛下,您这是?”
贺兰殷坐下来,迎上众大臣震惊的目光,自我调侃着:“诸位爱卿,朕比你们老的快了。以后在朕面前,休要倚老卖老啊。”
大臣们:“……”
这一头白发实在是吓人!
便是朝中年纪最长的亚父潘战也没这么白的头发。
潘战看着皇帝的一头白发,想着原因,痛心道:“陛下,那妖妃多行不义,遂有此劫,怪不得旁人,陛下深情至此,反而遭人笑话。”
他对皇帝的行为早有意见了。
奈何君臣有别,他不好多言。
如今,好不容易人死了,皇帝痛过之后,还是那个意气风发、野心勃勃的英雄天子。
没想到她死了还阴魂不散,把一国皇帝折磨成这般模样?
唉,红颜祸水至此,真真是敬国的一大劫难!
贺兰殷听着潘战的话,皱起眉,提醒着:“亚父慎言。那是朕的皇后。救了朕一命的皇后。”
潘战听了,也皱起了眉,很是头铁地跪下道:“陛下此言差矣。昔日战场,哪个士兵不是为陛下而战?哪个将领没有舍身保护过陛下?便是在场的大臣,如果陛下遇险,哪个吝惜一死?那妖妃作恶多端,能救陛下一命,也是为她自己积德造福,陛下何须自降身价,对她感恩戴德、念念不忘?”
他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,也说到了众大臣的心坎里。
“亚父之言在理。”
“臣附议。”
“臣附议。”
……
他们都觉得皇帝太儿女情长了。
考虑他的年纪,哪个少女不怀春?哪个少年不慕艾?
人之常情。
他们愿意多包容着,想着等他年纪大些就好了,过了瘾就好了,现在,看他把自己折磨成这个鬼样子,真是忍不下去了。
贺兰殷感觉到了他们的不满,心有不悦,面上不显,只神色淡淡说一句:“你看,朕才说不要倚老卖老,诸位爱卿就照做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