头顶的血像是小河一般,从霍横飞的头顶断断续续的流了下来。
他面无表情的转头看着谢姨娘。
“好啊,姨娘想要我的命是吗,那你就拿去,现在杀了我也不迟的,正好我将这条烂命还给你,与你从此断了这母子的情分
霍横飞说完话,紧紧的闭上了眼睛,这句话仿佛在他的胸腔里藏了半生,他原本平静的面容片刻间充满了失望,面部的线条也因为巨大的痛苦变得扭曲起来。
这都是他的真心,他无牵无挂,活着与死了,对他来说实在没什么区别。
谢姨娘站在原地没有动,她手中的盘子已经滑落到了地上,摔成了片片残渣,看向霍横飞的目光就像是寒潭一般,没有丝毫温度。
看了霍横飞一会之后,她突然癫狂的大笑起来:“你想摆脱我是吗,我告诉你,不可能,这一辈子都不可能,只要我活一天,你就还是我的儿子
对于霍横飞,怀胎十月的时候,谢姨娘也曾希翼过,她怀孕的时候,霍不仁也算对她百般宠爱。
可是后来霍横飞出生了,霍不仁再进谢园的时候,目光便不再停留在谢姨娘身上了,每次霍不仁进梅园,都只抱着襁褓中的霍横飞亲昵一番,便转身走了。
眼看着昔日属于自己的宠爱都被霍横飞分走了,谢姨娘就对霍横飞厌恶不已,她第一次掐霍横飞的时候,霍横飞尚不足月。
看见霍横飞在襁褓中哭的小脸通红,谢姨娘不仅没有半分担忧,还由心底产生了一种报复的快感。
很快的,尚还是婴孩的霍横飞,就被谢姨娘掐的青一块紫一块,这种虐待一发不可收,而且随着霍横飞的年龄增加愈演愈烈。
为了自己的罪行不被发现,谢姨娘从不把霍横飞的事情假手于下人,她亲自打理霍横飞的一切,包括亲自给霍横飞洗澡。
原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霍横飞身上的伤,想不到反而因此被外人看成了爱护幼子的好母亲。
为了让自己病态的快感得到满足,谢姨娘近乎残酷的肆意伤害霍横飞,直到霍横飞成年。
成年之后的霍横飞去了巡捕房工作,初入巡捕房的时候,他借着任务繁忙,想尽快出人头地的理由,努力的减少回到霍家的时间。
霍横飞经常不在家,渐渐的,谢姨娘把施虐的目标转移到了梅香身上。
所以在霍横飞成年之后,就再也没有受过谢姨娘的虐待。
他刻意逃避谢姨娘的一切,包括对正遭受虐待的梅香视而不见,霍横飞只是想尽可能的与谢姨娘和平共处,以抚平那些黯淡伤痛的岁月。
谢姨娘用盘子砸了霍横飞的头时,他幡然醒悟,那些伤痛是永远不会过去的,也过不去。
也许,他与谢姨娘之间,早就该有个决断。
恶人,并不会因为她是母亲,就不恶了。
书上说,百善孝为先。
可对谢姨娘这样的人,也要孝顺吗?
霍横飞心底对书上说的话突然有了质疑。
他觉得,他与谢姨娘之间,大抵是谈不上什么孝顺的,谢姨娘也未必稀罕他的孝顺,
就算母子决裂,对谢姨娘来说,或许也就是失去一件争宠了工具,失去了一个可以任意操控的傀儡。
霍横飞真的受够了,他之所以受着这些苦难,不都是因为他是谢姨娘的儿子吗,既然如此,那他心甘情愿的把这条命还给她。
可即使是求死,谢姨娘也不会如了霍横飞的愿,她把霍横飞当成驯养的猎物,猎物死了那还有什么乐趣呢?
而且霍横飞有地位,有能力,他可是谢姨娘在霍家地位的保障,谢姨娘这般爱慕虚荣的人,又怎么会自己毁了这个保障。
再进一步说,霍横飞好歹是霍家少爷,谢姨娘弄死梅香这么个丫鬟不打紧,可她要是把霍横飞弄出个三长两短,那霍家也不会放过她的。
谢姨娘心狠,但是不蠢,她在癫狂过后,很快便恢复了理智,看着霍横飞的目光,满是阴寒,她走到霍横飞身边,拍了拍他的脸:
“你是我生出来的,再错我也是你的母亲,就算我待你不好,你又奈我如何?”
听到谢姨娘充满挑衅、嘲讽的话,霍横飞的脸瞬间绷紧成了铁青色。
“你做什么?”谢姨娘喊道。
下一秒钟,弓腰退了三步的霍横飞就对着谢姨娘跪了下来。
谢姨娘被霍横飞这举动弄得浑身一震,她伸出食指,发着抖指向了霍横飞。
霍横飞无视谢姨娘的动作,重重的给谢姨娘磕了个响头。
“今天就算您不要我的命,我也决计要与你断了母子的情分,第一拜,儿子敬谢母亲的生育之恩
说完话,他又磕了一个响头。
“第二拜,我求你放过我
谢姨娘的面部逐渐扭曲,脸色越来越难看,叩拜之礼都是对死人行的,她觉得霍横飞这就是在诅咒她早死。
没有片刻停留,霍横飞对谢姨娘磕了第三个头。
“最后一拜,谢姨娘,你我母子从此桥归桥路归路,再无半点情分,儿子会离开霍家,祝姨娘安康
叩完最后一个头之后,霍横飞从地上站了起来,他那双本就凉薄的眸子,此刻看上去更加冷酷了。
这时候,谢姨娘才慌了,她并没把霍横飞叩拜那一套放在心里,因为她想着霍横飞只要还在霍家,那她就还是霍横飞的娘。
可霍横飞说他要离开霍家,这怎么可以?
“我不同意,你不能离开霍家,也不会跟你断绝母子关系的谢姨娘歇斯底里,满脸怒气。
“那可能,就由不得姨娘了!”
霍横飞说着对谢姨娘微微伏了伏身,便转身没半点留念的走远了。
这半年多来,霍横飞在外过的真是很开心,他想明白了,这个没有温度的家不待也罢。
国家正在危难之际,他与其拘泥在这一小片枯井之中,倒不如出去闯荡闯荡,为这片土地献出他的绵薄之力。
好男儿,志在四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