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王内侍离开屋子,下人捧着衣物进来的时候,赵学文知道自己活下来了。 一个中官不可能大费周章地欺骗他。 “赵老爷,”十三四岁的丫鬟上前行礼,“我侍奉您梳洗,一会儿郎中会前来给您用药。” 赵学文点了点头,坐在椅子上,任由丫鬟摆弄。 丫鬟小心翼翼脱下他衣服的时候,黏在伤口上的布料被扯动,让赵学文忍不住痛呼出声,丫鬟立即跪在他脚下求饶。 赵学文怔怔地望着这一切,他觉得自己,就像是被丢在雪地里一样,浑身上下都冻僵了,现在在那丫鬟惶恐的神情中,身体慢慢地回暖,终于开始有了知觉。 “你起来吧。”赵学文吩咐一声,丫鬟才又起身再次为他宽衣。 这些日子经历的波折,比他这一年经历的还要多。 如果身边没人,赵学文宁愿痛痛快快地哭一场,任谁差点死了,都会有这样的感觉,愈发觉得世间是如此的美好,之前那种恐惧不想再经历一次。 梳洗好了,郎中也换了药,赵学文总算能安安稳稳躺在床上,赵学文不知道那位王内侍何时会来,他到底该怎么为皇上办事,就这么思量着,赵学文迷迷糊糊睡着了。 第二日又是那丫鬟进门侍奉,用了早饭,赵学文刚想试探着打听一下,今日都要他做些什么,丫鬟就带了两个管事进门。 管事向赵学文行礼:“赵家老爷,咱们这就回宅子去吧,宅子还要收拾,有些事还得您拿主意。” 赵学文哪里知晓管事说的是什么宅子,他来京里就住在北门口的小客栈里,不过这样的时候,他也不敢询问,只能听人安排。 马车一路向东城走去,赵学文透过车帘向外张望,东边离皇宫很近,周围一圈是衙门,再往外就是达官显贵的府邸,他来京中这么久,可一直不敢往东边来,没想到这次却被人用马车带着来到这里。 “就是这儿了。” 马车停下,管事上前搀扶赵学文。 赵学文望着眼前那高门大院,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。 管事恭恭敬敬地禀告:“皇上知晓赵家并非京城人士,特意赏赐了宅院。” 赵学文一颗心都要跳出来,这样一处宅院,就算赵家人攒几辈子,也不可能住得上,可现在朝廷赏给了赵家。 赵学文伸手拉住管事:“我问问,我……侄女儿是已经过门了吗?” 只有洛姐儿是豫王妃了,才可能赏赐一处宅子给赵家。 管事摇摇头:“尚未,大宗正和几位侯爷正在洮州为豫王登门求娶。” 赵学文更加不敢置信,豫王看上洛姐儿,还要大费周章的求娶?难道赵家有谁还能不答应? 赵学文脑海中闪过杨老太和赵学礼的脸。真是荒唐,他们就是农户而已,真的有机会嫁给宗亲,还不是要感谢祖宗保佑。 管事接着道:“小的从前也是为宗室府办事,倒是听到些消息,豫王爷对您家的女郎格外在意,所以光是昌乐长公主和大宗正求娶还不够,又请了两位侯爷,两位朝中大人一同前往。” 如果这不是那位王内侍安排的人,赵学文绝不会相信他说的这番话。 走进宅院后,看到宅子里的情形,赵学文再次倒吸一口凉气,院子还没修葺好,放眼望去却已经有十来个下人在忙碌,除此之外,院子里还有十几口箱子摆在那里,下人正从箱子里面向外拿物件儿。 这是准备从里到外都将这院子收拾妥当,等人来了就能直接住进去。 赵学文开始明白王内侍那番话的意思了,赵家早就非同一般,却没有任何人来知会他,显然早就不将他放在心上。 “老爷,老爷。”姜氏的声音传来。 赵学文看过去,只见姜氏带着赵元昌径直寻他而来。 姜氏脸上还带着惊诧,赵元昌则好奇地看着四周。 见到赵学文,姜氏立即道:“他们说要带我们入京,我还不信,没想到这都是真的。” 说完姜氏又想起来:“他们还说老爷遇到了麻烦,到底怎么了?” 赵学文看向周围做活计的下人,一时没有开口,还是旁边的管事道:“我带老爷和太太去内宅。” 赵学文和姜氏、赵元昌跟在管事身后,一直被引进了内宅的一处主屋。 管事将门关上,赵学文这才将被人陷害入牢的事说了,中间自然没提,他迷迷糊糊中记得搂着那女子之事。 姜氏难免一阵心惊,紧接着她就指了指外面:“你说这寨子是给咱们赵家的?” 赵学文点头,不过很快他又摇头:“你忘了,咱们已经偷偷跟爹跑出来了,我们想要回到赵家,娘和弟弟他们不一定答应。” 姜氏眉毛都要竖起来:“凭啥?咱们一路照应爹,侍奉爹还错了?爹就是再错,还能不认?这若是说出去,洛姐儿就别想嫁出去。” 比起赵学文忧心忡忡,姜氏倒是一点不在意,赵元昌更是绕到了桌案旁,伸手去动桌案上的墨块。 “爹,这墨上还有金字儿。” 姜氏看一眼就笑着道:“喜欢就拿着,都是你的。” 赵学文阻拦道:“不要乱说,兴许那些东西都是御赐的,你们弄坏了,如何向老二交代?” 姜氏看着赵学文:“老爷方才是咋说的?这宅子是赏赐给赵家的,老爷才是赵家长子,赵学礼的兄长,这個家本就该老爷做主,墨块而已有啥动不得的?一会儿我还要去看看院子里都怎么布置的,再好好将后院的屋子都分一分,等娘他们来了,也好有地方落脚。” “你别发疯,”赵学文呵斥姜氏,“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,怎么敢胡乱做主?” “老爷傻了不成,”姜氏一把拉住赵学文,“若是这会儿,老爷不能摆出赵家长子的模样,将来他们能认下?相反的,老爷就得让大家都知晓,咱们是豫王妃的大伯一家,这样等娘他们来了之后,也就不好再说别的。” “老爷这一遭可都是因为他们,总不能好处都让他们占了,咱们只能跟着受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