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世界上,同病相怜的人还是有的,毕竟几十亿的人,一定有一个人在同一时刻和她遭遇着相同的痛苦,只是因为距离太远,他们不一定会相遇。
但若是遇到了,那就是天定的缘分。
尹玖想到很久以前看到一本书上的这句话,嘴角浅挂了一抹笑容,遮去了部分眼角泪水带来的阴霾:“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拖着那一身伤离开的,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父母并没有因此而找我母亲的麻烦,我只知道……之后的每个日日夜夜,我为了不挨打,疯狂的看书,努力的学习,尽量不惹母亲生气。”
而尹玖也记得很清楚,养父母在那个暑假之后回了日国,她受惊的雏鸟一样去找养母,希望她能够保护自己,再也不要将她送回母亲那里去了。
但是,养母却没有答应,不光如此,还要求她以后每天下午放学后,必须去养母在东京的公寓受教。
“我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过他,也不知道他的伤是否好了,只是记得他对我说的那句话,支撑着我整个童年,是我人生中唯一能够坚持下去的力量源泉。”
“顾端,我不是没有想过去死,但是我母亲在很恰当的时间对我说了裴家的那些往事,我突然就很理解她,为什么会这么偏执,这样执着,因为恨那些男人,她扭曲了自己,同样也是因为恨她,我扭曲了自己的人生。”
尹玖抬手捂着眼睛,她的性格自己又何尝不知道,就像一个陈旧落满了灰尘的金盒子,任何人看到都会觉得她冰冷又高贵,却不知道这盒子里封存的是她亲手塞进去的童年,单纯,快乐,还有希望。
“我十五岁的时候,母亲告诉我可以送我来国内了,我却在内心藏着一个念头,我好想再去见见他。”
所以,她去了,却再也没有找到他的踪影,只在当初他带她去过的那山上,一座破旧房子的邮箱中,找到了一封已经投递了很多年,信纸都发了霉的信。
“他知道我会去,也知道我一定会找到这样的地方,他告诉我,要是真的特别难受,就想一想自己很喜欢的那个人。”尹玖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:“那时候他并不知道,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最喜欢的人。”
“他还告诉我,就比如他,很难过的时候就会去想想自己的妈妈,就算是那次受伤,他都在想,如果妈妈在多好啊,至少有个人能为他撑腰。因为他相信,妈妈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人,而伤害我的那个女人,一定不会是我的亲生母亲。”
可事实就是这般残忍,山田泽亚是她的母亲,基因完全认可。
“我说了这么多,你听到了几句呢?你是陷在自己的梦境中不想醒过来,还是迷失了自我,找不到回来的方向呢?”
尹玖微低下头,沉了口气:“顾端,你早点醒过来吧,我每天都这样对你说一句,时间长了,你应该也就能感受到了吧?”
离开顾端的房间,尹玖回了屋子,将那只装着褚煜泽校服第一粒扣子的盒子找出来,在扣子下面是一只塑封的小袋子,里面是很多黑色的灰,看起来就是什么东西烧毁后的残烬。
只有她自己知道,这是温暖过她的那封信,内容永远记在她心里,只是为了不让母亲发现,她将它烧了。
烧信的那天,她许了个愿望,希望有朝一日能让她再次见到那个曾经救过她,帮过她的男孩,她一定要对他说句谢谢。虽然那时候因为恐惧,她甚至都没有仔细看过他的长相,只记得他正处在变声期,有些沙哑尖利的嗓音。
可她知道,有朝一日,只要再见到,她一定能认得出他。
所以,在回国之后的立华中学,她遇到了一个男生。
那天,她是陪爷爷去给立华中学做基金赞助的,尹中越一直都希望她多见见这样的场面,也希望给她在每个学校中都留下一个好印象,虽然未来她不一定会在立华上学,但一开始的路他都是为她铺平了的。
那天,是高三学生的毕业典礼,她看到了有些慵懒,被女生团团围住的褚煜泽。
许是被太阳晒坏了眼睛,眼泪就是控制不住的流,是他么?一定就是他吧?
她想了很多种办法,才终于采取了最不靠谱的那一个。
可因为她是那样的聪明,知道富贵险中求,想要的东西不采取点极端的方式又怎么可能拿得到呢?虽然只拽掉了他第一枚扣子,没能看到他胸口的伤痕,但她还是触碰到了,那不是正常胸口皮肤该有的纹路。
他的声音变了,容貌也是能让小女生一眼看到就为之心动的类型,她虽然态度一点儿也不好,可他不知道,那是因为她紧张。
经过母亲那么多年的教养,面对男人得体大方,虚伪微笑是常识,她却对他做不到这一点,只能傻愣愣的以最狼狈的姿态跑开。
眼泪落在了盒子里的扣子上,尹玖将盖子盖住,记忆也随之关闭了。
那时候,她是有什么梦想的呢?很想对他说一句谢谢吧?告诉他这些年她其实都很好,因为一直听了他的话,因为相信他,她努力的做让母亲满意的孩子,挨的打也越来越少了。
但没有机会,有时候对一个人说句谢谢,是那样的难。
忍不住又打开了盒子,尹玖从最底部找到戒指,将它轻缓的套在了左手无名指上,低声哽咽的说:“其实,我第一天从尹家和你离开的时候,我就知道是你了,你大概已经不记得,在你愤怒的在我身上发泄的时候,我看到了你胸口的伤,是多么的想拥抱你,想对你说出这一切,想问你还记不记得我,想……对你说一句谢谢。”
时间那么久,他不光是声音变了,性格变了,就连胸口的伤其实也变了,经历过植皮和整形的伤口,虽然依旧丑陋,但也不是曾经那般焦肉血淋了。
“怕这就是我们此生的缘分,褚煜泽……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好好面对你,对你说一说这曾经的一切,说一句谢谢了。”
尹玖说罢,将还未戴温暖的戒指摘了,重新封进了盒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