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辆黑色GMC一前一后疾驰在高速上，后面那辆车副驾驶上的闫照回头看了坐在中间排的褚煜泽一眼，他一身黑衣，半张脸没在黑色高领毛衣中，面无表情的望着车窗外的风景。
闫照呼吸都很小心，最近褚总的情绪不停刷着他的极限，换了平时早就炸了，虽然感觉好像比以前能忍耐了，可炸药本性还在，他不能撞上去。
“这地方是真的偏，导航都没有确切的位置显示，只能先开，然后进去问吧。”下高速后，司机开了没一会儿就发现没有铺好的柏油路了，由巨型水泥石板拼接的道路被压的凹凸不平，又不曾修补，速度稍微快点，就会颠簸。
“不用，前面那车上有人带路，你跟着就好。”闫照小声说。
车轮弹起石子，击打在底盘上的声音密集而明显，前日应该是下过雨，否则肯定还要激起一路尘土。
周围的房子越来越低矮，逐渐被农田包围，春日暖阳，种下去的作物都已经冒了头，绿莹莹一片，和城市风光相比，这里倒是清新又自然。
只是这清新一点儿也不能驱散车内的低沉气氛。
估计平日里也见不到这样高档的车出现，路边一些民家的女人们带着孩子好奇的探头看，闫照通过后视镜发现，后面跟了两辆拖拉机，上面坐满了青壮男人。
“果然像他们说的，这边人不太欢迎外来人。”闫照说着又打了个电话：“你们尽快跟过来，这边情况好像比较复杂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本来还挺轻松的司机突然紧张了。
闫照平静的说：“这种比较穷癖的地方，会有买卖人口的情况出现，所以一旦有外来人，他们就会引起警惕。”
“所以我们是要去救什么人么？车行当时可没和我说这个情况啊，不会有什么危险吧？我就知道肯定没那么简单，不然你们给的佣金为什么比别人高……”司机语气明显有点慌了。
“怕什么。”褚煜泽突然开了口，司机的慌乱被他这一句就给压下去了。
褚煜泽望着那一座座隐没于田间地头的坟堆，有些已经长满了青草，有些还挺新，上面插着没被完全风化的白纸帆，换了平常，看到这些最多觉得有些禁忌，如今他心里却揪的快炸裂。
距离褚煜泽近七十公里的胡里庄很是热闹，男人们早早都去庄子上的六婶子家帮忙了，近了中午饭店，女人们这才拖着孩子老人也渐渐朝那边的流水席汇过去。
两个农村妇女一人背着个孩子在路上遇见，高兴的打着招呼。
“她五奶奶，听说六婶子家聘来那姑娘长的好看的很，昨天送来就有人瞄着了。”红衣服那个先开了口，蓝衣服知情得意的说：“可不是，这会子就在堂前跪灵呢，现在去还能看的到。”
红衣服啧啧两声：“六婶子家大庄儿也算是死的有福，得了这么个好媳妇。”
“还不是有钱，听说为这事儿她家砸了八万多块钱进去呢。”蓝衣服一脸羡慕加嫉妒。
红衣服瞪大眼睛：“我的个老天天，嘎多呢？能盖个好大院子了。”
俩人所言的六婶子家大门开着，双门上都贴着囍字，但门框上却拉着白布绫子。
在门口迎着人的妇女被另一个妇女搀着，红着双眼，一边擦眼泪，一边收着来人递的红白纸包。
“娘青，师父说卦问好了，让跟着哥一起下了，宁不再想想？”跑来的一个长相憨实的年轻男人，腰间缠着红白布条子，说话间回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，眼睛里有些不舍。
“你看恁的看，可惜也没用，师父咋说就是咋！这不是儿戏！惹恼了你哥，你也没的好。”妇女说着踹了那男人脚腕子一下，他喷了个鼻息，愣头青一样的跑进去了。
一抬纯黑色的大棺材停在那儿，左边堆着一大堆纸扎，右边放着的却是现实衣裳之类，几个年轻男人很快又抬了一抬大红色的棺材回来，放在了不远处。
有几个女人正在灵前烧纸，最抢眼的还是被绳子绑着的女人，一身秀禾大红嫁衣，绑绳子的人也是有水平，将她勒的只能屈膝面朝下跪着，动弹不得。
尹玖微睁着眼睛，她被摁在这里不知道多久了，昨晚到了就被关着，早上被强换了衣服便绑了，腿早就没了知觉，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，她动用了一辈子的想象力都没猜到，自己有一天会落成这样的境地。
她忍不住低声笑起来，一边笑眼泪一边落在面前的地上，汇成一小滩。
烧纸的几个女人也是有些怕的，搬着跪垫远离了一些。
“咋还唱起来了呢？这听的怪瘆人的。”
尹玖也不理会她们，低声唱着那天晚上对褚煜泽唱过的歌，什么情景都想不起来了，周围到底什么样她也不关注了，只记得那天，她代替阿九留在褚煜泽身边的那天。
他抱着她，一遍遍说着阿玖我喜欢你，她很清楚，他说的是阿玖，不是阿九。
只是那时甜蜜，如今想来，都是剜心的毒。
她明明感觉到他的心了，也知道自己的心，可她却还是将所有的一切，推波助澜成了今天这个样子。
这个坑，与其说是仇静婉挖给她的，还不如说，是她自己得的。
“快到了。”闫照和前车的人通完话后转头看向褚煜泽，他冷漠的闭着眼，连窗外都不看了。
这破路开了整整三个多小时，还没个尽头。
按着那光头说的，太阳一开始落，那边就要入土了。
冉少打来了电话，褚煜泽被吵的凝着眉头，但还是接了。
“褚少，县城医院这边已经安排好了，不过那光头手指怕是接不上了。”冉索站在县医院的小院儿里仰头看着已经开始斜落的太阳，禁不住刺眼便用手遮了个小棚：“不好意思，我私自决定将这件事也告诉顾端了，他刚下飞机，正往这边赶呢，你们到哪儿了，我这边交代好就去找你。”
“快到了。”褚煜泽说完看了前方一眼，车子还在缓慢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