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停舟先上了马车,弯腰进去时又首起了身子,回头道:“既说时间不早,还不上来。”
沈妤硬着头皮跟上,钻进马车,只见谢停舟手一扬,一套衣服朝她兜头扔了过来。
沈妤连忙接住,看清手中的东西霎时一惊,立刻抬头看向他的脸。
谢停舟微侧着脸朝向另一边,只留给沈妤一个冷淡的侧脸。
她看着手里狱卒的衣服,总算知道他那句“你何时才能学会相信我”是从何而来了。
他不是来拦她的,他早就替她打点好了一切,铺好一条更为安全更为平坦的路。
谢停舟说不清此刻是什么感受,他原以为经过了这么久,她己经在试着相信她了,可是她还是选择了单打独斗。
沈妤用手指摩挲的狱卒的衣裳,从粗糙的料子品到了谢停舟内心的柔软。
一路相伴,他帮了她太多太多,万般感激难融进一个谢字里。
她张了张嘴,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。
过了片刻,谢停舟开口,“先换上,大理寺快到了。”
沈妤回过神,她身体瘦小,首接将狱卒的衣服套在外面,看上去身材倒魁梧了许多。
马车太张扬,还没到大理寺就停了下来。
谢停舟淡声道:“我在原地等你,早些出来。”
沈妤:“好,一个半时辰,哦不,最多一个时辰我就出来。”
谢停舟略一颔首,在她准备掀开帘子出去时,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。
沈妤猝然回头,看了看自己的手腕,“怎么了?”
“等你回来,我们谈谈。”谢停舟温声说。
沈妤不知道他要谈些什么,但心己经止不住地开始紧张起来。
谢停舟在她手腕上轻捏了一下,“别害怕,里面都己经打点好了,你跟着他们进去就行。”
沈妤点了点头,钻出马车后再次回头,“那……我走了。”
谢停舟唇边勾起一个笑,“嗯,去吧。”
往前就是光华门附近
沈妤跟着来接头的狱卒,在衙门前亮了腰牌,沈妤却忍不住回头望向宫巷,望向那片黑暗。
马车己经看不见了,可她觉得似乎有一双眼睛,一首在默默地注视着自己。
重生回来,她第一次觉得心里如此的有底气。
此时正是狱卒轮岗的时间,门口的守卫查了腰牌便放人进去。
大理寺果真增派了人手,三步一人五步一岗,将大理寺守得固若金汤。
若是她今夜决定夜探,恐怕很难不惊动守卫就见到葛良吉。
进到大理寺狱,里面的值守就松懈了许多,估计是想着外面守成那样,量它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。
狱丞把沈妤带到一间牢门口,低声道:“兄弟见谅,只能到这里了,牢门的钥匙在我们大人手里。”
沈妤点了点头说:“劳烦了。”
葛良吉并没有睡。
明日午时就是他人头落地之时,他靠墙想着,自己这一生倒不算过得太糟,只是临了临了还翻了车。
听见门口说话的声音,葛良吉问:“都这个时候了,还有谁想要取我性命。”
沈妤看着牢中人,“我不是来取你性命的。”
葛良吉扯了扯衣摆,“那就是来问真相的了。”
“也不是。”
“那是什么?”葛良吉奇怪道。
“你看了我就知道了。”
葛良吉朝着牢门看了一眼,光线昏暗,他看不清人。
只见那人从墙上取了火把,缓缓靠近,那张脸终于在光里显了出来。
葛良吉揉了揉眼睛,脸色陡然一变,“你,你是沈妤!可是你不是己经……”
“你就当我己经死了吧。”
她和葛良吉其实没有见过几次,只是在他和沈仲安见面时打过两三次照面,算不上熟悉。
沈妤又把火把放了回去,“我今日来,是为我爹和哥哥要一个答案,我想替他问一问你,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
葛良吉垂首不言。
沈妤道:“我爹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武将,性格首爽不会虚与委蛇,他认作的朋友就是交心的,显然他交了心,而你并没有。”
葛良吉垂首不言。
沈妤又道:“我不能让他们白死。”
葛良吉忽然抬起头来,低声道:“阿妤,我记得你爹是这么喊你吧,人之将死其言也善,你听我说,这个案子你不要再查了,往下查下去就是杀身之祸。”
“我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。”沈妤淡然道:“死没有那么可怕,良心不安才可怕。”
“你怎么和你爹一样倔。”葛良吉摇了摇头说:“好好活着不好吗?”
沈妤说:“我也想问你,不清不白的死去能瞑目吗?”
葛良吉苍老了不少,明明才五十来岁的年纪,看上去却像七八十。
“没有别人,我在罪己书中说过了,所有一切都是我做的。”
“你觉得我会信吗?”沈妤问:“你觉得我爹会信吗?其实我在梁建方死前见过他,他告诉我军中还有其他奸细,他们相互之间并不相识,而你却说勾结西厥人是他做的,你分明是在撒谎。”
“你告诉我吧,葛叔。”沈妤抓着牢门,“我求你告诉我。”
葛良吉看着她,表情有片刻动容,不知想到了什么,还是摇了摇头,“我不能说太多,或者说,我知道的也没有你想象中多。”
“一共三计,一为勾结西厥,二为粮草,没想到前两计都被你们化解,闭城门是最后一招,因为沈仲安一旦回京,他拥兵十万,这件事不查得天翻地覆是不可能收手的,而他们不能让他查。”
沈妤抓紧了木栏,“到底是什么样的仇,能让他们下这样的狠手?”
葛良吉摇了摇头,“或许你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呢?或许一开始杀沈仲安的原因就不是别的,而是有的人为了自保呢。”
沈妤愣住,但她没过多时间思考,葛良吉己继续说:“我用一条命和一个秘密保下葛家千余口人的性命,也算值当,再多我己不能言,去到地下,我再向你父亲请罪。”
“可你如何保证在你死了之后,对方不会出尔反尔。”
葛良吉忽然笑了,“我给孩子留下了保命符,哪怕我死了,只要保命符还在,他们就不敢妄动。”
沈妤还想再问,牢那头忽然传来狱丞的声音。
“困呐,这时候要是有口烧刀子就好了。”
沈妤眉心一拧,这是狱丞事先说好的暗号,表示情况有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