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浩明的电话，是黎明时分打过来的。
“江南，你们，你们是不是抓了熊立辉？就是德文公司那个老总？”
听上去，浩明书记的声音有些惊慌，还有几分恼火。
卫江南笑着答道：“对，就是这个人，在文艺晚会闹事。”
“哎呀，你真是的……你不知道他是谁啊？没把他怎么样吧？”
谢浩明惶急地问道。
卫江南笑了笑，说道：“倒也没怎么样，肯定没伤。”
“赶紧的赶紧的，赶紧的把人放了……搞什么名堂？谁你们都敢抓！”
听得出来，谢浩明是真的吓坏了，上次卫江南“搞”吴小峰，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过。可见他对熊立辉的来头，对德文公司的内幕，是真的非常了解。
惹了吴小峰，还有个张庆平兜底。
这次抓了熊立辉，连张庆平都兜不住。
卫江南反问道：“书记，他都到我这里七八个小时了，我铐也铐了，审也审了，你确定，现在就要把他放了吗？”
“哎呀，你，你怎么可以铐他？还，还审他，审什么呀？有些事，是你，是我们能知道的吗？”
“闯大祸了呀……”
谢浩明在电话那边，急得跳脚。
“书记，你现在这个反应，那就证明，铐他审他，很有必要！”
卫江南冷静地答道，也不给谢浩明留什么面子了。
“你，你……”
谢浩明被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。
“书记，事已至此，你也先不要急，冷静下来，仔细想想，我说的是不是有道理。”
卫江南叹了口气，再次提醒他。
浩明书记，你觉得我卫江南是个莽撞的人吗？
你觉得我不知道熊立辉的来头有多大吗？
那我为什么还要铐他审他？
“那，那他都说了什么？”
谢浩明到底也不是个草包，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问道。
“他呀，他一直都在骂你。”
卫江南的回答，让谢浩明有些哭笑不得。
“他骂我干什么？”
“确实就是这样。他一开口就说让谢浩明滚过来见他，这个县委书记是不是不想当了……然后又说要把我们都撤了。”
“书记，你是知道我这个性格的，就听不得这种话。”
“有些人吧，早已经被惯坏了，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。这种人，没办法沟通的。如果书记你不相信的话，那你不妨过来看看，亲自跟他聊几句，看他是个什么态度。”
“可是，怎么就会抓他呢？”
“到底为什么呀？”
“不就是在文艺晚会现场闹了几句吗？”
谢浩明满怀郁闷。
张庆平等领导离场的时候，贵宾席上有人吵闹，谢浩明也是知道的。当时看卫江南已经亲自过去处理，谢浩明就没当回事，送领导要紧嘛。
相信这种“小事”，卫江南和公安局的人一定能处理得妥妥帖帖的。
现在看来，自己还是太大意了。
对卫江南太过信任。
要是他早知道闹事的是熊立辉，说什么也会留下来亲自处置啊。
现在好了，闯这么大祸！
于是卫江南将事情经过简单汇报了一遍。
“这个袁建安，特么的！”
谢浩明一听，顿时咬牙切齿地骂了起来。
“尽给老子惹麻烦！”
好吧，世界就是这么奇妙，骗了人家一百多万的熊立辉，老谢不敢骂，倒是对被骗的袁建安，切齿痛恨。
话说荆轲刺秦王后，燕国也不得不把太子丹的脑袋砍下来给秦国赔罪。
古今同理。
“书记，谁给你打的电话？”
卫江南反问道。
他可以确定，熊立辉和跟班都不可能往外边传递信息的。
谢浩明哼道：“你猜是谁？杜唯一！”
好吧，省委办公厅副主任，柳傅军的大秘。
难怪谢浩明这么火急火燎的，吓得几乎尿裤子。
“说是熊立辉的家里人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，都没人接。担心他出什么事，就大半夜的打了杜唯一的电话，杜唯一就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。”
“这么说，其实他们现在都还不知道，熊立辉已经被我们抓了？”
“当然不知道了，他们又不是神仙！”
“那书记你的意见呢？”
“我……你们马上……”
“放人”二字还没出口，谢浩明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。
刚才，卫江南已经明白告诉他，马上放人，绝对不是最佳选择。
虽然现在谢浩明在心里将卫江南和罗平县公安局恼恨到了十二分，却并不敢轻易质疑卫江南的决定。
这个年轻人，政治斗争的经验和手段，都不在他谢浩明之下。
他说不能马上放人，肯定是有原因的。
“我马上过去！”
随即，谢浩明做了决定。
一刻钟不到，县委一号车便像着了火似的，冲进了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办案区。
“人呢？在哪？”
见面之后，谢浩明连半句寒暄都没有，着急忙慌地问道。
“这边。书记请！”
卫江南引领着谢浩明去了审讯室。
熊立辉依旧斜躺在椅子里，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，谢浩明进门，只是抬了一下眼皮子。
“你好，熊总！”
谢浩明非常客气地打了招呼。
“你又是谁？”
熊立辉翻了翻白眼，问道。
他口口声声叫谢浩明滚过来见他，实际上，他俩以前都没见过面。
说起来也不奇怪，全省一百多号区县委书记，熊总哪能个个都见过啊？
能记得住名字就很不错了。
“呃，我是谢浩明……”
“谢浩明？”
熊立辉猛地坐直了身子，歪着头打量了他几眼，随即怪笑起来。
“谢书记，你总算肯露面了？”
“特么的，你们罗平的人，真是牛逼得很！”
“老子就没见过这么牛逼的……”
“误会误会，熊总，那个，就是个误会……”
谢浩明咽了口口水，艰难地说道。
“误会泥马误会，你特么……”
熊总一下子又变得耀武扬威，气势汹汹，不过话只说了一半，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，因为他看到了紧随在谢浩明身边卫江南，以及卫江南那冰冷的眼神，顿时又泄了气，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“对对对，误会误会，就是误会，谢书记，有话好商量……”
也不知道刚刚过去的几个小时，熊总到底经历了什么，才能让他心里阴影面积大到这种程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