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俊元被这一声钉在原地,想走又不能走。
他怕自己装作没看见的话,他妈会追上来做出更丢脸的事。
感受着车站里众人转移过来的视线,陈俊元脸上青一团红一团的,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更加自然一点。
陈母全然没有感受到他的尴尬,左右手抄起几个包裹,像只螃蟹似的喜滋滋走过来。
“哎哟!我的儿,我总算见到你了!你是不知道坐这火车有多难熬,带着这么多家伙,我想屙屎都不方便,也没人给我看着点,还有那火车上的纸,也不知道是哪个遭了瘟的,全都给偷了,我还是用...”
她大大咧咧地抱怨着,仿佛要将这几天在火车上的苦水全都吐出来。
如此行径自然是让周围人都不免皱起了眉。
这年头大家都过得不容易,但谁家会在外面把拉屎撒尿的事情这么宣扬出去的?
一些人不免发出了细小的笑声。
陈俊元本就一直注意着旁边的眼光,顿时就脸色铁青,一口打断了陈母的话。
“行了!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,你说话就不能注意点?”
陈母被他低吼了一声,立马住嘴,小心翼翼地瞥向他。
瞧见他眼底的青黑后,霎时心疼得不像话:“...俊哥儿,你咋脸色这么差啊,是昨天没睡好吗?”
说完,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陈俊元,此时才发现自己白净帅气的儿子不知什么时候瘦了、黑了,六七分的相貌此时被他跟农村小伙没两样的肤色压得只剩下四五分。
那眉眼之间还聚着化不开的阴沉和郁气。
哪里是她小心呵护养大的那样?
“家里不是给你寄了钱吗?你咋瘦成这样?是不是那啥知青院里的人欺负你了?”
陈母顿时火冒三丈,“你跟妈说,我现在就去教训他们!咱们老陈家的孩子,将来可是要当大官的!他们竟然敢这么做,真是瞎了眼了!”
陈俊元听到当官,胸抽痛了一下,脸色更难看了。
“你还好意思说?我...”他当即就想质问她在家里是怎么把他爸照顾的,怎么还照顾到了公安局里!
可是周围的人那么多,说出来都是家丑,他丢不起这个人!
压抑着怒火,陈俊元把陈母拉到了远些的空台旁。
盯了眼她手里沉重的包袱,碍于面子还是伸手接了过去。
可是拿到手后,他脸色就一黑,手臂不由自主往下沉。
“你装的都是什么!”
“哎哟!你快别拿了,重得很!”陈母心疼地看了他一眼,把包裹抢了回去,“你这手是读书写字的,还是妈拿着吧!”
这里边可都是她从家里带来的好东西!
别摔烂了。
陈俊元皱起眉,也没再伸手。
两人走到空台边,此时离候车厅比较远,附近没什么人,陈俊元当即不再维持表面的淡定,怒气冲冲地问道:“你没事儿过来干什么?家里的工分怎么办?”
陈母没在意他的态度,仍是笑呵呵地说道:“没事儿,家里有迎娣看着呢,这丫头还算能干,我的工分她一起挣了就行!我就是过来看看你...”
陈俊元还是没给她好脸色,“有什么好看的,过年我不是刚回去过了吗?我是下乡知青,这里没有给你住的地方,你也见了我了,等会儿直接买票回去吧!”
他今天来就没打算把人领回上岭村。
可陈母听完,连连摇头,“那不行,我还得见见我儿媳妇呢!你不是都领证了吗?人呢,让妈看看...别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,那可不能进咱陈家的门!”
“你也是,结婚这么大的事儿咋不写信告诉家里一声,要不是我听隔壁春婶儿提起,我都不知道...”
“什么?”陈俊元眉心一跳,“家里还有谁知道这事儿?”
陈母:“差不多都知道了,那些人还嚷嚷着今年过年要喝喜酒呢!”
她哼了一声,鄙夷道:“谁不知道他们就是想上门打秋风的!随礼就那么点钱,还想让咱陈家招待...”
陈母碎碎叨叨地说着村里人小心思,可面前的陈俊元已经听不下去了。
脑子仿佛被那句‘差不多都知道了’敲了一棍,有点懵了。
不对劲,不对劲!
这事儿怎么想都不对劲!
上岭村离得这么远,他们怎么可能知道?
还偏偏邻里邻居的都传遍了,他妈才从别人口中听到,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?
陈俊元脸色一白,顿时明白这是有人故意想搞他!
这次还只是传了他结婚的消息,那下一次会不会就是传他乱搞男女关系还被捉奸...
他咽了咽唾沫,脑海中回想起程修明的身影来。
他不该去招惹程家的。
至少不是现在。
陈俊元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害怕。
也不知他们用的什么法子,竟然叫老家的人都不怀疑一下。
“妈,家里还有多少钱?”他深吸了口气,冷声问道。
陈母愣了一下,也没问做什么,就直接说了出来,“这,没多少钱了...你爸他进去之后我怕他在里边过得不好,给他添了不少东西,手里头就剩五百多了。”
“你放哪儿了?”
“当然是带在身上了!这么多钱,我咋可能留在家里,迎娣那丫头万一偷了...”
陈俊元不想听她啰嗦,直接摊手道:“给我。”
“...啊?”陈母呐呐看着他,“俊哥儿啊,你拿这么多钱干啥啊?”
陈俊元面色冷漠,“当然是把我爸保释出来。”
陈母道:“你爸关不了多久的!他工作都丢了,出来也只能回家挣工分,那能几个钱啊,挣来还不够家里花销的!”
“我都问过了,保释金要三百多呢!划不来!”
陈俊元真想撬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屎!
“你知道什么啊!他留了案底以后我还怎么找工作,还怎么当官往上爬?!我连政审都通不过!”
陈母被他的表情吓住了,“针...神?那是啥啊?必须要通过吗?”
陈俊元不耐烦道:“你说呢?”
“赶紧把钱拿出来,我找人把爸弄出来!”
陈母对这些一窍不通,但下意识地就相信自己儿子,伸手就往自己衣服里掏。
瞥见她的动作,陈俊元气得又闭了闭眼,偏过了头。
好在这里也没别的人,不然真是要丢死人!
等了一会儿,陈俊元回头催促,“找到了没有?”
“快了快了...”
陈母一边应着,脸上却越来越白,额头都开始冒汗了。
她都快把自己身上摸完了也没见着藏的钱。
那五百块许多都是大团结,她为了防止弄丢,特意用了布袋子装好,平摊着缝到了衣服里,外面是怎么都看不出来的。
可是刚才伸手一摸,竟然连根毛都没摸到!
这可把陈母吓坏了,五百块,那是他们家攒了快二十年的家底啊!
她咽了咽唾沫,往两个包裹里检查起来。
说不定...说不定是她忘了,其实没有缝到衣服里?
陈俊元等了半天,眼看着她模样变得心虚,顿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“你把钱放哪儿了?”
这一问,陈母身体僵了僵,此时才不得不面对钱不见了的结果。
“俊哥儿啊...钱,好像被偷了!”
她眼睛一红,当即苦着脸哀痛起来,双腿软软地一弯,像是天塌了般瘫坐在地上。
“我...我明明在车上每天都要摸一遍的,怎么就不见了呢!俊哥儿,你说咋办啊?要是被你爸知道了,他肯定要打死我的!”
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了起来,破口大骂着:“到底是哪个该死的偷儿!真是个黑心烂肺的瘟种!那可是五百啊,说偷就偷了,也不怕死了被阎王爷扔到畜生道投胎!”
“行了!”
陈俊元此时是对她半点耐心都没有了,眼神冰冷,“你确定把钱带在身上了?”
陈母不敢看他的表情,小声道:“我...我就是怕弄丢了,就缝在衣服内衬里了...我刚才好像摸到了一个口子了...”
陈俊元顿时不想说什么了,他敢肯定是小偷等她睡着的时候动的手!
她每次睡起觉来跟头死猪似的,根本叫不醒,哪儿还注意得到钱有没有被偷!
“走吧,去报警。”陈俊元冷淡地看着她,“报完警你就自己回去吧!”
陈母大老远领了这么多东西,就是为了多待一阵子的,哪里想走?
可是她刚弄丢了钱,一句话也不敢说。
捂着剜肉般疼痛的心口跟了上去。
一路上,她都在想那整整五百块钱,越想越觉得亏死了,恨不得把那小偷找出来打个半死!
陈俊元压根不理她,快步走到公安局报了案。
可是陈母支支吾吾根本说不清楚钱到底是什么时候丢的,让公安也没办法找。
况且,钱是在火车上不见的,那上面那么多人,早已开到了天南地北去,根本找不到!
陈俊元意料到了这个结果,可面色还是难看得不行。
“你满意了?”
陈母头也不敢抬攥着两大包裹灰头土脸的。
“俊哥儿啊,妈真的不是故意的,都怪那个杀干刀的偷儿!我...”
“是,你不是故意的,但钱还是从你手上弄丢的!”
陈俊元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,拉着她就往火车站走。
“你给我回去,我现在不想见到你!”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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